“先生……”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使得‘顾焓章’不得不俯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唇际,只有这样才能听清她的话语。奇怪的是,他即便是没有贴得很近,也依旧能清晰听见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是少见的温柔,但是语气却很坚定,“我什么也没有,生前无人在意,死后亦不会有人惦念。”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活着……”
“先生,”她抬起一双涟漪的泪眼,颤巍巍的眼睫让人心里发酸,“该活下去的人,一直是您才对……”
顾焓章心中骤然翻腾起难言的疼来,在这一刻,他好像与‘顾焓章’共情了。
眉心紧皱,他本想继续将这个堪称诡异的梦看下去就突然被少女的死给惊醒了。
是的,那个奇怪又陌生的少女死了。
顾焓章揉按了下眉心,头脑还有些酸胀,这显然是熬夜的后遗症,抬眼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光,他掀开被衾下了床。
他才下床不久,就有下人捧衣而入,紧跟其后的是伺候盥洗的下人。顾焓章眉眼沉静,从容让他们为自己穿衣。
待一切都整理完毕,下人才小心抬头问道:“主子,膳食已准备妥当,可要前去用膳?”
顾焓章:“不必。”昨晚的梦属实奇异,梦中的少女的面容越发朦胧,连那双原本还算清楚的眉眼都被他醒来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即便是这样,他却依旧记得梦中的场景。相比于梦中的少女,顾焓章更关注的是那个与自己长相颇为相似的男人。
虽然顾焓章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偶尔做了奇怪的梦境之后都会找人解梦。
可惜的是如今他不在辰国,自然也就无法第一时间与净空探讨此事。
也许是那怪梦搅扰了他的食欲,顾焓章没有用膳的心思,却莫名想起了沈流英。
“顾姑娘如何了?”他从下人捧起的托盘中随意拿起麒麟眼菩提。
下人一时之间竟是没反应过来主子问的是谁,又忽然想起昨晚上主子亲自接回一个受伤的女子。于是试探开口道:“今晨苏大人与杨大人已为其拔箭。”
谨慎抬眼看去,见主子面上并无不耐,就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原来昨个的那位姑娘姓顾啊,竟是与他们主子的姓氏一样。
想起云深阁上下的人昨晚因为主子突然带回的女子所引起的不小的冲击,他觉得这个顾姑娘日后的造化,怕是大着呢。
“听闻顾姑娘的情况不大好,苏大人正在尽力维系。”
在听到‘情况不大好’这句话的时候,顾焓章自己都没有发觉他面上陡然沉下来的神情。
来不及过多思虑,顾焓章依循着本能抬步急往锦绣堂。心底是莫名的焦躁不安。
似乎,从前,他也这般急切地去看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
下人们属实是没想到一向冷静的主子会因为那个顾姑娘而忽然离开,心中更是笃定了之前的想法,随即又即刻跟在了主子的身后。
不用顾焓章亲自敲门,观南已经提前告知锦绣堂的人圣驾将至,是以顾焓章得以畅通无阻地踏入了锦绣堂。
越过精美的屏风,忽视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他见到了趴伏在榻上双目紧闭的少女。
她已经被人换了一身的衣裳,原本湿漉漉的长发也已经干了,被人编成了简单的麻花辫垂在了身前,想来是为了便于救治。
看到她面色惨白,眉心紧锁,昏沉不醒的样子,心中刚掠过‘她是否死了’的念头,他便骤然觉得心痛如刀绞,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死’字,再寻常不过的画面,竟然让他一瞬间觉得连呼吸都难以维继。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昨夜梦中的少女。
而梦中的那个女子,好像是死了的。
不知为何,他心中骤然掠过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无力的焦灼。
顾焓章心惊于这样的情绪,放开了搓揉麒麟菩提串的手。
未免太过古怪了,他看向床榻上的沈流英,的确是昏迷不醒的样子,若非如此,他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对自己下了某种苗疆的巫蛊之术。
“情况如何?”
苏青恭声回道:“堪堪稳住性命,这几日需得细心调养,否则性命堪忧。”
在拔箭之前,他与杨铭将能用上的珍奇药材俱是用了个遍,又用尽全力尽量为其减少痛苦。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没有十成的把握。
他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原本见少女疼的浑身都在发颤,口中也止不住发出阵阵痛吟声,还以为她这样柔弱的女子是撑不下去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扛了过去。也幸好那支箭没有伤到要害,否则这姑娘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顾焓章原本焦灼的心因为‘稳住性命’这几个字而变得舒缓了些。
“如何恢复?”他看向沈流英苍白的唇。
杨铭回道:“顾姑娘脉细而无力,是血液亏损,气血不足的脉象,加之面色苍白,头晕目眩,血虚之极。”
“是以,属下与苏大人俱是主张以养血生血为主,俟血液充盈,再行调理气血。”
“可。”
不知道是不是观南的错觉,怎么总觉得陛下今日自从起身之后便行为怪异。尤其是进了这锦绣堂之后,陛下的眼睛几乎就未曾离开过顾姑娘。
就比如现在,陛下虽然是在与杨大人他们谈话,可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顾姑娘,像是,怕昏迷的姑娘突然跑了似的。观南为自己这样离奇的想法感到好笑。
总而言之,顾姑娘保住了性命就好。依照陛下现下对她的重视,说不定日后能有幸成为辰国的皇妃呢。
顾焓章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只要自己离开了锦绣堂,或者说是只要他的视线之中没有沈流英的身影,他便觉得心慌得厉害。
多次抗争之后无果,顾焓章不得不沉着脸将公务都移置在了锦绣堂。
日落西沉,乌金坠地,满地的金黄之后是越来越昏暗的天色。
他就在这样不知不觉之中陪着昏迷的她一整天。
室内的光线也越来越暗,观南见陛下沉溺于书册,便悄声吩咐人将备好的夜明珠呈上来。
等做完了这些,他又将一杯护目养神的茶递上,道:“主子,夜读伤神,不若休憩片刻再继续?”
顾焓章听见观南的声音才恍觉自己的眼睛酸涩得厉害,闭了闭眼,他端起茶饮了一口,视线转而又回到了少女的身上,“不是说性命已然无碍,为何还不醒来?”
这话显然是问杨铭等人的。
杨铭正思忖着该怎么说,苏青就已经开口了:“回主子,顾姑娘伤势严重,惟恐其醒来无法忍受伤处疼痛,是以属下为其开的药方里加了许多安神的药。”
顾焓章点头,勉强算是暂时认同了他们的说法。
只要沈流英一日不醒来,他就一日不得安宁,总觉得,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夜明珠明亮又柔和的光晕下,顾焓章不经意间看到了沈流英蹙起的眉心,他下意识上前几步,无意识地为她挡住了不少刺目的光亮,沈流英的眉心渐渐又舒展开来。
顾焓章意识到她也许是有些排斥过于明亮的光线,于是便令观南等人将夜明珠给换下去了。
少数的几盏烛火亮着幽暗的光,锦绣堂内转瞬就变得昏暗起来。
顾焓章索性也便放下了书册,转而细细观察起她来。
过了约莫有两刻钟的时间,沈流英再次变得不安稳起来。
这让向来冷静的顾焓章感到头疼。
也不知是又怎么了。
他无奈走近。
汗水浸湿了她脖颈处的衣领,几绺汗涔涔的头发紧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眉宇紧蹙,半点都不得放松,嘴唇发白,皲裂处溢有血丝。
他模糊能听见她无意识的梦呓声,“既然如此……厌恶,你当初,就不该,生下我……”这声音似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喑哑又绝望。
顾焓章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意识昏昏沉沉之间,沈流英只觉自己掉入了一个荒诞的圈子,那本该被她深藏的记忆在不断的重演,一会儿是原辉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一会儿是大片大片的鲜血,她伸出手,手心手背上也都是血。一会儿又是那天薛敏疯狂的话在耳边回荡。
她从来没有哪一天觉得薛敏的声音如此聒噪过。
她的胸腔处仿佛在被什么给撕扯着,让她感到痛苦到了极致,又好像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重若千斤的眼皮。
醒过来,醒过来就不会痛苦了。
顾焓章看到有透明的泪珠自她眼睑处滑落,似乎极为不甘心,摇摇欲坠。
视线在她苍白柔软的侧脸停顿了片刻,他还是伸出了手掌轻轻覆盖在她的发顶上,柔软的凉滑的触感让他隐隐焦躁的心骤然安定,垂下的睫羽在眼睑处投射出一道好看的阴影,“……快醒来吧。”
“你会看见云端的霞光。”
当你站上高处,身居高位,你就会明白,从前令你感到难过的一切人或物,其实什么也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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