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涟走进来,含巧在外头带上了门,玛瑙看见两人这个点回来,也并不恼怒,只是从自己刚刚站的位置往前走了几步,笑盈盈的说话。
“姨太太刚刚哪儿去了?可是去四处逛了逛?这院子里人多,地方又大,姨太早些熟悉了确实是好的。”玛瑙一边说,一边看了含巧一眼,“不过这家里路难认,姨太一时半会儿怕是记不住的,往后出门还记得让含巧跟着,免得不小心入了哪里,这家中有几位主子的脾气是不好的。”
姜阮涟没听懂这话的弦外之意,只当人家是好心好意提醒,于是还笑着谢了两句,说自己定然是知道了。玛瑙也没在纠结这件事情,自己如今能告诉的太少,况且这不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提醒这么几句,已然是仁至义尽,至于以后这院子里的日子怎么过,还是得看姜阮涟自己。
学规矩的时间过得难免快些,念着今天是第一天,一会儿又要整个大房一起用膳,所以玛瑙也没教什么复杂的,主要是交了几个请安的流程以及一些用膳的礼仪。姜阮涟是一位姨太太,自然是不能上桌的。
姨太太说白了便是主母的下人,除了比奴婢们高一级,对于这府里的各个主子,其实还是个伺候人的。若是出生好些还好,或许能有个上桌的资本,可是偏偏姜阮涟是一位出身寒微的姨太太,自然是谈不上上桌。
姜阮涟听规矩的时候并不坐,只在那里站着,一边听一边点头。虽然说不知道这大宅院里的规矩,但是却记得母亲出门前叮嘱的,在这院子中千万不要摆什么架子,对别人自然是温驯恭谦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态度够软和,就算是别人真的要挑刺,也未必挑的出个一二三来。
转眼外头就传来了话,说是绮四小姐从学堂回来了,珣大少爷也已经从警察厅回来了,大太太跟大少奶奶都要去饭堂了,马上要用膳了,叫玛瑙跟姜阮涟过去。
玛瑙答应了一声,说就来,等着人走了,转过头问姜阮涟可曾把这些规矩记好了。姜阮涟点点头,表示规矩已经记好了,于是又带了含巧,三人一道晚饭堂过去。
饭堂设在周玉仪房里,这是整个大房中最大的一间房,姜阮涟虽说还没熟悉这大房的布置,却也知道这所院子就在自己的隔壁,因此过来并不费劲。
仍然是与早上一样的路,餐厅设在周玉仪纪和惇这所院子的东厢房里,姜阮涟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大部分到了,担心自己来的晏了,赶忙赶进去。
人确实已经到了,旁边的几个丫头已经在布菜,如今的丫头倒是更多些,一共有八位。姜阮涟按照自己所学的请安礼,恭敬的给房内已经在的三人请了安。纪柏珣做少爷的自然不对父亲的姨太太指指点点,孙若梅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婆婆,也不敢率先开口。周玉仪原本在与孙若梅闲谈,这府中的事情多,随便一件都能做闲谈的话,只不过是二人都端着架子,谁都不愿意将府中的家长里短拿出来在这儿谈。
这是姜阮涟第一次见到房里的众人。大少爷纪柏珣,看着便像是个文弱的,不参与母亲与妻子之间的聊天,只安静的坐在那里。这位大少爷长的与四小姐倒是不像,四小姐更张扬一些,大少爷则更温润,一双眼睛柔柔的,抬起来的时候似乎带着水波,又还有些别的什么情感,姜阮涟看不透。在他腿上的筍大孙少爷纪悟筍,听说小孩子今年年岁不大,才刚刚五岁,坐在父亲腿上,一双眼珠子圆滚滚的,好奇地打量四周。
至于大少奶奶孙若梅,看着倒是与她的婆婆极为相似,二人身上似乎都有一种贵族的感觉,像是那种深居内阁的小姐,对外头的事情是一概不管的。这位大少奶奶与大少爷找的倒是般配,一双眼睛同样是水润的,体态丰盈,圆脸,肌肤雪白,一颦一笑间,自有一副动人姿态。
周玉仪心情不错,刚停下来闲谈,看见人行礼,笑着摆手说道:“规矩学的不错,这都是咱们大房自己人,不必急,过来吧。如今人算是差不多来了,不过有个人比你还晚,不知你见过没有。绮儿这孩子呀,就是让我惯坏了,这回来不先行礼,反而是先去让妈子剪了个脸帕子换衣服擦脸去了,一会儿才能过来呢。”
孙若梅听见婆婆这样说,也跟着出来说话,只不过她不多说什么,不过是说打圆场的话。“绮儿还小,从小就是这样长大,性子难免娇纵些,也不算什么坏事。如今绮儿也十八岁了,过些日子也就该谈个亲事,毕竟上头的哥姐都已经成婚了。绛儿是三姑十六岁的时候收养的,虽说叫一声五小姐,可实际上倒是比绮儿还大一岁呢。以前呢成亲都早,就像是四爸,十六岁就娶了四妈了,如今倒是不知道怎的了,这外头整日闹得乱哄哄的,有的二十岁都还没成亲呢,这算个什么事儿呢?”
周玉仪对儿媳的话看上去深表赞同,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点头,说道:“可不是这样说嘛,记得我跟你公公成亲的时候,那时候还有皇帝,我们成亲的时候啊你公公也就十八岁,我小他一岁,十七岁,那时我们都觉得是晚的了,不知道如今的孩子们都怎么想,怎么一个个的反倒是不成亲了呢?”
这面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众人都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学生打扮的人过来。姜阮涟抬起头,认出来这就是昨日的纪罗绮。她的打扮与昨日大不相同了,昨日倒是像位西洋的小姐,今日上身穿着蓝布段子的倒大袖褂子,袖子只到胳膊的一半,露出一半雪白的臂膀,手上还带着一只玉镯子。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长度只到膝盖下面一些,底下的白色筒袜包裹住细长的小腿,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绒布鞋。头发在脑袋后头编成一条辫子,用洋头绳扎了。这大概就是女学生?
姜阮涟看着今日的打扮,倒觉得比昨日是不同了些。她是不懂尚学堂是什么意思的,也不明白女子为什么要进学堂。女子不让进学堂,是早之前的规矩,若是这规矩真的有错,早几千年之前就该改掉,又怎么能到如今才要改呢?可见如今的行为才是有错。不过这些话她并不敢说出来,只敢打量这位小姐几眼,安分的低下头去。
纪罗绮的眼睛也扫过这房内的众人,眼神在自己父亲新娶进来的姨太身上停留了几秒,仅仅是几秒,倒也知道为何放着那么多戏子名伶不要,偏偏娶了个乡野丫头回来。此等容色,当世无双。
纪罗绮进来挨个问了安,而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瞧见母亲与嫂嫂说话,也并不去插嘴,拍拍手让侄子过来自己这边。纪悟筍年岁还小这位姑姑又有趣的很,自然是愿意跟这位姑姑亲近,所以便从自己父亲的腿上下来,到姑姑那边去。
孙若梅看见纪罗绮抱着纪悟筍,弯着眼睛笑,开口说道:“刚刚我与妈妈还说呢,你也十八岁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若是旁人家说不想出嫁是舍不得父母还情有可原,可是咱家是没这个理由的。家里向来是儿子娶妻,女儿招赘婿,不过是逢年过节的去对方家里一趟,又有什么可拒绝的呢?偏偏你倒是整日在那学堂里,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就半点不上心呢?”
纪罗绮原本正抱着纪悟筍玩儿,听见这话,捏了捏纪悟筍的小手,笑嘻嘻的说:“这家中子女那么多,缺我一个结婚的吗?再说了,这不是有筍儿吗?我跟哥哥是亲兄妹,哥哥的儿子我自然是当做亲儿子看,我有没有孩子,也不大要紧。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不出嫁,三姑不是还没出嫁呢吗?”
孙若梅知道对方这是搪塞自己,心里不大乐意,又觉得女子是必须出嫁的,熬到一定年岁还不出嫁,便只会像三姑那样,给家里招来非议不说,自己的名声也不好。“昨日,父亲娶了位姨太太,如今还在这里站着,我可是听说,这位姨太太跟你同岁呢。”
姜阮涟原本只安静站着,不曾想话突然说到自己身上。纪罗绮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这位小妈。姜阮涟对上她的目光,想起来昨天晚上盖头的事情,不觉得面色一红,微微低下些头去。
孙若梅没再问同岁的事情。在这些深宅大院的人看来,一个姨太太,在这家中比婢女好不上多少,也就只比婢女好些。既然是这样的地位,年岁多少原本也不重要,左右就像个东西,坏了再买就是。至于纪罗绮,看上去姜阮涟像是个胆小的,自己要是非要问,只怕人会红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玉仪不愿意再听她们两个扯闲。当初自己的女儿进女高师,自己受了许多的非议,不过想着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忍一忍也就罢。她虽不懂上学堂的事情,却也觉得只要女儿高兴,上两天就上两天吧。可是女子哪能到了一定的年岁不出嫁呢?偏偏自己的女儿倒是一心扑在那所谓的学堂上头,前些日子还跟自己说起过,省里的一所中学要招收女学生,她想试着考一考。这话吓了周玉仪一大跳,只说出去不许再说这话,男学生女学生一处上学,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膳食摆上来,姜阮涟还按照早上学的,一点点为周玉仪加菜。早上是周玉仪一个人,中午变成了五个人,自然菜肴要更丰盛些。八个热的,四个凉的,另外连汤都有两种种类。中午周玉仪倒是不挑什么油腻荤腥,挨个吃了一些。纪悟筍便坐在纪罗绮边上,小孩子总是有娇纵的资本,虽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懂事的孩子往往更招人疼,菜都不用他自己说要吃哪个,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大人们便亲自用筷子夹了放到碗中。孙若梅一边吃一边关注着丈夫和儿子,纪柏珣虽然目不斜视,却也还是将妻子爱吃的东西往妻子碗中夹。纪罗绮倒是没多大胃口,吃几口还有心情看看姜阮涟,瞧见人低眉顺眼的站在母亲身后,心中感叹父亲福气好,从哪里骗了这样一个人过来?
一顿饭吃完,气氛自然还算和乐,等这几个主子离了桌子,姜阮涟方才能坐下来用膳。此时大厅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所有的小丫头们都也去偏厅用膳。
姜阮涟早晨经过了这么一番,中午也就习惯了,知道没人催促自己,坐下来慢慢用。在家中的时候日子也总是这样,父亲重男轻女,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又理所应当让着弟弟,所以许多东西都是弟弟剩下自己才有份。况且家中的东西与这里的一比自然也算不上好,同样是人家剩下的,跟家中一比,这里自己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原本以为是不会有人回来了,不曾想纪罗绮又突然走回来,姜阮涟吓了一跳,想起昨晚的事情,对这位四小姐难免有些摸不透。总还记得自己学的规矩,慌忙起身想要问好。
纪罗绮脚步轻快,在旁边坐下,按住姜阮涟的肩膀,把想要起身的人按下去。“我不过是趁着丫头们都去用膳了,好歹算是没人跟着,自由了许多,所以过来看看小娘,小娘尽管吃自己的,不必管我。”
姜阮涟听完这话,虽说有些不自在,但也仍然低下了头,自顾自的用膳。纪罗绮倒是个眼尖的,瞧着便觉得这小娘真有趣。嘴上是不说什么,不敢发脾气,也不敢赶自己走,脸上确实已经红到耳朵根了。想来是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如今见着自己便害羞罢了。
她虽想到也不戳破,只在旁边坐着。坐了半天,觉得没趣,这才挑起话头来。“刚刚没在饭堂上问小娘,怕小娘不好说,如今就咱们两个,我倒是想问问,真的像嫂嫂说的,小娘十八岁嫁过来的吗?”
姜阮涟放下筷子,任然是红着脸,点了点头,说到:“也不是,我今年冬日才刚够十八岁,我的生日小些。”
纪罗绮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说到:“那我倒是比小娘大些,我下个月就够十八岁了。不过小娘怎么嫁的这么早,外头那么多人不要,又怎么偏偏挑了我爹这么个老头子?”
姜阮涟一听这话,吓得碗都放下了,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才敢继续说。“我们那头穷,哪个人家里有闲钱娶媳妇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又怎么能再添一张嘴呢?若不是,若不是家中实在是没米下锅,我们也不会想着嫁了我。可巧当时听到信儿,我娘跟那媒人千说万说,千求万求,这才好歹让我嫁过来了。我一个人嫁过来,家中好歹,好歹是有米下锅了。”
姜阮涟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落寞,到后来竟然是不说了,又默默的端起了自己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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