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夫此言一出，嬴政与孟灿等人皆是一愣，章台宫前顿时一片安静。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嬴政半眯着眼，似在琢磨恶夫话中的深意。
“太尉此言，寡人倒想听你细细说来。”
恶夫轻咳了一声，直起腰板，朗声答道：“大王欲要修筑长城，自是为了防御蛮子南下，可长城再高再长，也不可能有天地之高，依旧可渗透入境。”
“与其把大笔钱财花在此等漫长工程上，不如将其投入军备、锻造与后勤之中，再不济给将士们涨涨工资也行啊”
他说到这里，微顿一下，“咱们如今有海量的钱财作支撑，又岂能只想退守，而不去更进一步？兵者，国之大事，不夺其锋、折其锐，难保边境长久安宁。”
嬴政一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点头：“寡人自然明白‘攻势即防御’的道理，可现下我大秦虽然富裕了些，但能否久远寡人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
他话音微顿，又道，“若要修筑长城，只是守住已有边境，哪怕来日我秦国虚弱，亦或是出了昏君，至少也可有一道屏障拒守。”
恶夫并不慌张，反倒笑了笑：“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咱们这代人苦点累点，后世之人不就舒坦了？”
孟灿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大王和太尉是不是太谨慎了，眼下他们跟条狗似的求着我大秦，难不成将来还敢自断财路，得罪我大秦？”
“这正是我想提醒大王的！！”恶夫冷笑，侧头瞥向章台宫外，“他们现在对咱们的糖、酒等物欲罢不能，日后只会愈发依赖。可一旦有人心生异动，背后挑唆……就会坏了咱们的财路。”
他说到这里，面向嬴政，目光笃定，“若大王想要海外安宁，就要趁着此时大秦财货充盈、军心可用，将边境蛮族彻底击溃，把疆土再扩上一扩！”
“草原威胁最大， 那就将其连根拔起，变成我秦国牧马放羊的草场！”
“到那时，一来咱们不必修一道无限延伸的长城去防着他们，二来可在新占之地布置商路关卡，反而能向西、向北的更多蛮夷收税——何乐而不为？”
“不过……”恶夫忽地转了语调，“这也只是暂缓之计，仍需以四海内外皆为秦土为己任！”
嬴政沉默不语，仰头看了看宫殿飞檐上投下的长长阴影，不由叹息道：“奋六世之余，只为东出横扫六国”
“孩儿真是不屑，愧对祖宗！”
“这六合一统尚未功成，又变成四海内外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视线落在恶夫身上，无奈道：“我秦国历代先君，为了东出扫六合，宵衣旰食，筚路蓝缕，直到寡人这方才灭了四国，还有两国未灭。”
“你这就提出来四海内外归一我之子孙怕是要累死？！”
恶夫看着嬴政那略显苦恼的神情，轻轻笑了笑，继续拱手道：“大王，这四海归一之说，听来仿佛遥不可及，实则也就十年八年的事儿。”
他话锋一转，声音不觉放大了些：“大王，这天下兼并，原是一步一步走来的。从商鞅立法开始，大秦便走出了和诸国不同的发展道路：边境屯军、百姓富足、法令严明。”
“如今一切基础都打好了，钱也多的放不下了，差的不过是打仗砍人罢了，这又能耗费多少时间？”
“您且瞧瞧，这殿内哪一个武将拿出去，不是能造一场腥风血雨的汉子？”
“况且，这钱不花就不叫钱了，而花出去的钱只是换成另一个方式陪伴着你。”
嬴政沉吟片刻，抬眼看向恶夫，叹道：“寡人自幼便知祖宗数代苦心孤诣，只盼有一日完全扫平六国，再不受诸侯羁绊。可若再让后人背负‘四海内外’的扩张理想，这担子着实太沉。”
“呸！这有什么沉的？”孟灿插嘴，一副“瞧我多爽快”的模样，“大王莫听太尉吓唬。咱们眼下的金银财货前所未有，若真要出兵攻伐，最多也就两三年，加之沿途收税、奴隶劳作，花点儿钱也就打通了。”
“孟灿，你少来！”嬴政瞥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怼道，“你那点小算盘都在钱上，哪知道治理天下是何等的苦累，你倒是富了，可要累死寡人吗？？”
孟灿涨红了脸，正要辩驳，嬴政却摆摆手，示意他先住口。
只见嬴政微垂眼睑，似在思忖。片刻后，他忽而轻笑一声：“灭六国，寡人尚未年岁二十，接下来的大把时间若没点对手，确实没意思啊！”
“四海内外，皆为秦土倒是想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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