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霍晚绛从嫁妆里找出一个旧木盒。
打开盒子,乍一看,放的都是她幼时的玩具,外人眼里全是些不值钱的物件。
其中还有三个大小不一、丑得有模有样的泥人,是霍晚绛小时候亲手捏的。
阮娘感慨道:“夫人定是没想到,她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的宝物,竟被女君藏在了泥人里。”
霍晚绛拿起最胖的那只,在黝暗的灯下仔细端详,灯花“啪”地炸了一下,她毫不犹豫砸碎了泥人。
露出一枚通体莹润的玉带钩。
这是父亲和母亲留给她最贵重的东西。
一想到后日就要忍痛割爱,献给禹璃夫人,霍晚绛多看了几眼。
阮娘对她献此物一事还是持反对态度:“女君,别的都可以献,唯独这件不行,唯恐招来杀身之祸。”
霍晚绛默默放下,另找了块干净的帕子仔细包好,她比道:【放心好了,禹璃夫人可不是傻子。】
阮娘皱眉:“若说这是枚普通玉带钩都好说,偏偏它是和氏璧制成。当年始皇帝用和氏璧打造了传国玉玺,却在南巡时将玉玺遗失在云梦泽,而这块,就是用和氏璧余料制成,曾是他赏赐太子扶苏之物。”
“始皇帝虽命人后刻第二枚玉玺,意义终究比不上和氏璧,这枚玉带钩可与玉玺相媲美。大晋人人都知道此物之寓意,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宝物现在就是献不得。天子多疑,太子刚被废,新任储君还未敲定人选,女君贸然向禹璃夫人献宝,若被天子得知——”
长安城又会迎来新一轮血洗。
晋帝子嗣不算多,除却卫后所出的凌央和早年夭折的凌河,最受瞩目的皇储便是禹璃夫人所出的赵王。
禹璃夫人自是不必多说的传奇人物;赵王更是晋帝的老来得子,他出生时,整个长安都看到了祥瑞之兆。
尽管凌央身为太子时名望极高,但朝堂和民间的赵王党也逐年壮大,早在无形之中动摇了凌央的储君之位。
现在凌央被废,不必多说,偌大帝国的下一任主人就是赵王。
事实是一回事,晋帝还未下旨册封呢,擅自揣度君心、在这个敏感节骨眼上大提立储之事又是另一回事,有几个脑袋就敢提?
霍晚绛哑笑:【如果我们只送寻常宝物,禹璃夫人会买账吗?要送,就要送个大的;要赌,就只能赌大的。】
阮娘再三思虑,她虽不通政事,但也知晓禹璃夫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她结交,无异于与虎谋皮。
半晌后,霍晚绛听到阮娘的肚子一阵空响。
果然,阮娘也在这时松口:“女君所想极是,横竖都是死,都比饿死要强。”
“只是……”阮娘忧心忡忡,“郎君若是知晓你讨好禹璃夫人,更不会给你好脸色了,你也愿意?”
霍晚绛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他的脸色和吾等之饱腹相比,不重要了。】
……
自从收到凌央的警告,霍晚绛就乖乖降低存在感,不再去他眼前晃荡。
出嫁三日后,霍晚绛面临更重要的事。
今天她不但要独自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归宁,还要给禹璃夫人献个好兆头。
两边都是不能怠慢的人,霍晚绛和阮娘一番商量,决定先入宫见禹璃夫人。
卫后一死,禹璃夫人就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大小事宜全都由她操持。
霍晚绛已出嫁为妇,衣着自然以端庄为先。
阮娘精心给她梳了个垂髻,额上左右两边又各别一枚小巧流苏发钗,发间也不过三五翡翠玉石点缀;余下的长发,发尾处用正红色发带扎做一束,尽数聚拢在腰间,端庄之余更生曼妙。
霍晚绛梳妆完毕,看向镜中的自己,竟觉得分外陌生。
今日她所着直裾华服样式偏老气、繁复了些,并未突显她的身段,但好在她生得美,硬生生压住了那份老气。
阮娘亦是对自己今日的杰作满意得不得了:“我家女君真不愧是大晋第一美人,再等几年长开了、长个儿了,更无人能及。”
霍晚绛脸颊微红,低下头,笑盈盈动身。
她住在北屋,与凌央的东屋不过几步之遥。
近日多雨,为驱散屋内热气,让凌央的伤口好得快些,何玉和于问便将凌央的榻换了位置,并常常大开门窗乘凉。
这一趟外出,要无可避免地在凌央面前晃一下了。
霍晚绛怕他见了自己又开始自残,便将脑袋埋得更低,什么淑女步也顾不得了,恨不得飞出院子,就连阮娘都要跟在她身后小跑才追得上。
凌央趴在榻上,正对着院中枯萎多年的老石榴树发呆。
忽见一抹玄红相交身影一闪而过,他定睛一看,不是霍晚绛还能是谁?
正要向她发难时,她却见了鬼似的跑开,发尾高高抛起,青丝拂荡,配合她略显惊慌的神色,实在是滑稽。
凌央恍然轻笑道:“白痴。”
不过嘛——她确确实实,生得过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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