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不可思议。”
罗炎环视着四周，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林还有那时不时从树丛间穿梭飞过的鸟儿，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将地表世界的景色搬到了地下！？”
最令罗炎吃惊的还不是那些映入眼帘的美景，而是位于他头顶正上方的整座温室花园的穹顶。
一颗太阳正悬挂在弧形的玻璃墙中间，与正午的时间似乎正对应。
不止如此，那柔和的光芒似乎并不来自于玻璃墙，而是来自于更遥远的天外，就好像真正的太阳。
柔和的光线穿过重叠在一起的树叶，化作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为整片森林注入了活力。
不远处，一只梅花鹿正注视着他，似乎对他眨了下眼睛，随后那灵动的眼神便随着矫健的身影一并消失在了森林的深处。
这一刻，罗炎终于领悟到自己最初踏入这里时，心中产生的那一幕震撼究竟源自何处。
魔王学院虽然也有类似的植物园，但带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儿就像一处死去的标本。
而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却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是活着的。
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兄长，薇薇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开口说道。
“爱朵尼娅教授经常说，我们所接触到的一切奇迹，无论是魔法还是‘气’亦或者其他类型的超凡之力，都是源自于我们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
从森林深处收回视线的罗炎看了她一眼。
“听起来有些深奥。”
薇薇安腼腆地笑了笑，说道。
“爱朵尼娅教授所研究的正是魔法学界最深奥的领域…关于灵魂以及识海中的精神实体。”
“令人惊叹。”
罗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接着饶有兴趣地说道。
“所以她在这里模拟了白天和黑夜，饲养了各种动物还有植物，建立了一套人工的生态系统…类似于‘生物圈二号’？”
“生态系统？生物圈二号？”薇薇安歪了下头，不太理解兄长大人在说什么，只感觉不明觉厉，“或许吧…我其实也不是很理解她在做什么。只听爷爷偶然提起过，那是魔神陛下的领域。”
魔神陛下的领域。
罗炎反复揣摩着这句话，试图将其抽丝剥茧，并从中分析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在了解了穿越者前辈的过往之后，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的神灵似乎最终都会走上同样的一条路——
即，创造属于自己的超凡之力体系，进而又开始利用那源于自身的奇迹，创造效忠于自己的生灵。
这就像是某种宿命一样。
从遥远到没有文字记载的远古时期，一直迭代到圣西斯与魔神分庭抗礼的第二纪元。
就在罗炎思索着比生命的起源还要深奥的命题的时候，站在旁边的薇薇安偷偷看了他一眼。
“爱朵尼娅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我们要不坐下来等？”
“这有坐的地方吗？”罗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只有生机盎然的丛林而已。
“请跟我来。”留下这句话的薇薇安走在了前面，带着他很快来到了位于温室花园正中心的区域。
这儿就像是公园的休息区，有着精致的茶桌和长椅。
罗炎能感觉到附近有淡淡的魔力流动，似乎是某种结界，阻止着一般的动物靠近。
没有客气，他在长椅的一侧坐下，而薇薇安则拘谨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但没多久就往他这边蹭了一点。
那小丫头似乎是在试探着他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又往他这边蹭了蹭，没一会儿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只隔着两只拳头的距离。
说实话，罗炎被她的行为弄得有些迷惑了，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独有偶的是，薇薇安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想知道他有没有讨厌自己。
目前来看，似乎没有。
她的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安慰。
就在她思索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兄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的眼睛是继承你的母亲？”
“嗯，嗯！”
“很漂亮。”
“谢？！谢谢！”薇薇安的脸唰的红了，火烧的晚霞从白皙的脖子一路爬到了耳梢。
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么高的血压着实不太常见。不过对于科林小姐而言，却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她的嘴角轻轻翘起了一抹得意，却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想将嘴角压下去，可试了好久都没成功。
看着坐立不安、眼神乱窜的薇薇安，罗炎不禁觉得有趣，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
“不客气。”
话题又中断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薇薇安本以为他会问自己伤势恢复的怎么样，结果他却完全没有提这件事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担心尴尬吗？
还是别的原因…
她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他心里是否还恨自己，然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引导话题。
犹豫了好久，她试探着小声开口。
“…那个。”
“怎么了？”
“…我能喊你哥哥吗？”
薇薇安语速匆匆的这么说了一句，过后似乎觉得不妥，连忙又在后面继续补充道。
“当然…没有别人的时候。”
罗炎轻轻耸了下肩膀。
“我觉得无所谓，随伱喜欢吧。”
没有拒绝！
薇薇安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嘴巴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憋出了一句比蚊子还小的声音。
“哥…”
那仿佛是比禁咒还难念的咒语，只一个单词便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看着浑身上下像是煮沸了一样冒着热气的吸血鬼，罗炎不禁露出微妙的表情，语气温和的说道。
“我应该回点什么吗？”
“不用不用。”
薇薇安匆匆地摇头，双手用力撑着绷紧的膝盖，目光在地上来回游移，小声嘿嘿傻笑着露出了嘴角的虎牙。
“…”罗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自己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妹妹居然还有如此令人意外的一面。
不过想到这里是地狱，他又释然了。
或许这才是基操吧。
不正常的只是他自己。
“哥哥。”
“怎么了？”
“没什么。”
薇薇安的脸上再次露出开心的笑容，悬在长椅边上的小腿前后摇晃着，就像划着友谊小船的桨。
“我就是想…这么叫一下。”
兄长大人并没有恨自己。
亲自确认了这一点，此刻的她心中无比满足，就连那隐隐作痛的脖子也没那么疼了。
看着越靠越近的薇薇安，罗炎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换一边坐的时候，森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又看见了那只梅花鹿。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它并没有朝着他眨眼，而是害羞地窜入了一旁的树丛里。
没过一会儿，森林的另一边出现了一道人影。
薇薇安抬起头，朝着那身影看了过去，脸上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爱朵尼娅教授？！您，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先前她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动静。
想到教授可能在这儿待了很久，薇薇安的表情不禁变成了忐忑，愈发的局促不安起来。
“回来？”看着那可爱的孩子，爱朵尼娅教授抿嘴微笑着，和颜悦色地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一，一直都在？！”
“嗯，不过不在这边，而是在修剪爬上玻璃窗的蔓藤…那些小家伙总是不安分，贪心地想离太阳更近一点儿，却不知道那可能灼伤它们。”看着松了口气的薇薇安，爱朵尼娅教授微笑着说道，“话说回来…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薇薇安连忙摇头。
“没，没有…”
“是吗？”爱朵尼娅教授微微笑着，看了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孩子一眼，“感觉你们的气氛不错，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们，看来是我想多了。”
罗炎顺着薇薇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赤着双足的女人站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央。
她的五官精致而柔和，就像晚上的月亮，散发着捉摸不透的神秘美感。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双青绿色的瞳孔就像林间的绿叶，时而散发着青春活泼的朝气与狡黠，时而又透出一抹看淡了岁月与世事的从容和优雅。
另外，不同于大墓地一层的史莱姆，身为帝王史莱姆的她拟态能力甚至还要在黄金史莱姆之上！
以至于乍一看上去，罗炎甚至将她误会成了生活在地狱的人类或者恶魔。不过仔细的看，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她与一般人的不同的。
那晶莹剔透的肌肤就像果冻一样，散发着犹如水晶一般的光泽，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类或者恶魔所拥有的。
甚至不只是肌肤，就连垂落在额前的发丝和那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都流淌着犹如水波一般的涟漪。
和爱朵尼娅教授对上视线，罗炎主动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行礼，客气地说道。
“您好，爱朵尼娅教授，我叫罗炎，是隔壁魔王学院的学生，今年刚毕业。”
爱朵尼娅教授微笑着点了下头，似乎早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优雅得体地说道。
“你好，罗炎先生，科林小姐的爷爷凯撒·科林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情，说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有他当年的风范。从那之后，我一直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薇薇安惊讶地看了爱朵尼娅教授一眼，又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没想到爷爷已经认识他了。
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坦白自己是科林家的私生子。
一想到因为自己，他无法和就在眼前的亲人相认，薇薇安的心中又不禁泛起了几分自责和酸楚。
可惜罗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否则肯定得在她脑门上敲一下，警告她别想太多。
“…不敢当，晚辈何德何能与凯撒·科林亲王相提并论，实在是亲王殿下过誉了。”
罗炎谦逊而从容地笑了笑，停顿片刻后，彬彬有礼地继续说道。
“倒是爱朵尼娅教授您，晚辈可是久仰您大名了。”
“哦？咱有这么出名吗？”即便知道这是客套话，爱朵尼娅教授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由衷喜悦的笑容，眼睛弯的像半空中的月牙。
“当然！您的名字可是出现在教科书里的，我在魔法史课上听到过不止一次，所有提到您名字的人对您的功绩都赞口不绝…尤其是艾文·克鲁格校长！”
罗炎信誓旦旦地说着，随后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当我向魔王学院的校长先生请教关于魔都穹顶水晶的设计问题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向我推荐了您，于是我就带着他的介绍信不请自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说着，他看向了一旁的薇薇安。
后者立刻回过神来，小跑到了爱朵尼娅教授的旁边，将攒在手里那封介绍信递了出去。
爱朵尼娅教授面带笑容地朝着薇薇安点头，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随后接过了那封信。
不过她并没有拆开信封，而是将它直接…吃掉了？
罗炎惊讶地看着那封信融入了她的手掌，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对上那微笑的视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些不礼貌，于是连忙解释说道。
“抱歉，我只是没见过…有些好奇。”
“没什么，我的族人在魔都确实很少，你会感觉好奇是正常的。”爱朵尼娅的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说到你们的校长，我和他也算是老交情了，当初我打算在魔王学院修建这座魔法工坊，但他没有同意，于是我就辞职来了这里。”
罗炎笑着说道。
“我想艾文校长一定后悔了，不久之后他就在魔王学院建了一个类似的。”
“是吗？”
爱朵尼娅教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语气温和的继续说道。
“他是个一心想要反攻地表的巫妖，他的梦想是在阳光灿烂的土地上建一座最阴森湿冷的墓园，所以他极力反对我的某些研究…老实说，这很矛盾不是吗？已经过去一千年了，他仍然不愿承认，其实他比任何人都适应地狱的环境，这里才是最适合亡灵的地方。反倒是我们，并不完全适应这里，不过这些年我们也试着开始接受了。”
“巫妖有时候身不由己。”罗炎试着替艾文校长解释了两句，“这一千年来他融合了太多不属于他的灵魂，也许他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不过我想，他内心深处还是理解您的。”
“或许吧，其实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坏，偶尔也会又书信往来…就像现在这样。”
爱朵尼娅教授轻轻笑了笑，踩着松软的泥土和落叶，带着薇薇安走到了铺着地砖的空地上。
“你的诉求我在信里大致了解了，你是想在迷宫里建一个类似于这里的花园对吗？”
“比这里更大，”罗炎认真地说道，“那是一整片森林，我没有统计过它的具体面积，但至少也在一百平方公里以上！”
“那可不是一片小地方，都快赶上魔都了。”爱朵尼娅教授惊讶地看着他说道。
“是的，”罗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上一任魔王雷吉·德拉贡是通过信仰之力维持穹顶水晶的照明，但我计算了这其中的开支，用信仰之力维持穹顶水晶的运转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他隐约的能感觉到雷吉·德拉贡应该是在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像林特·艾萨克一样。
否则很难解释他为什么要废那么大力气，在迷宫里创造一片有日升月落的森林。
不过无论那家伙有着多么宏伟的计划，都掩盖不了信仰之力收支的极端不平衡。
罗炎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其他法子把问题解决了。
“确实，”爱朵尼娅点了点头，用婉转的声音说道，“奇迹的力量只适合用在奇迹身上，不适合用于支付日常的开销。即使是魔都，也不可能光靠信仰之力维持穹顶水晶的运转，除非魔神陛下调集整个地狱的力量…但那样一来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罗炎点头说道。
“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您，有没有什么代替的方案？比如利用地热能，或者利用植物吸收来自太阳的能量。”
“来自太阳的能量？”爱朵尼娅的眼中浮起了一抹惊喜，或者说赞赏，“你居然知道这个？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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