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办公室里
身穿polo衫的副经理对着她说：［一天天的，都什么思想，你有病就回去治。］
她垂着眼，眼圈泛红，心里酸酸的，想要大声哭出来。
从小到大，她听过爷爷讲的无数故事，一直性格开朗，三观很正。
怎么到了别人这里，便成了有病呢？
（二）
一个炎热的夏季，李蔬檬来到了距家很远的一所城市。
这里天气和家乡大不相同，早上热，中午热，晚上热，蚊虫多，还常有蟑螂出没。
可怕的是，蟑螂很大，有些还会飞。
初来公司的时候，同事都去出差了，只留下一个人，为她安排住处。
入职的流程总是繁琐的，体检，签合同，熟悉公司，学习知识。
管理员一脸无所谓地说：［实验室基本操作流程，机器怎么用，这些都是你需要学的。］
李蔬檬点点头，其实有些设备她会用，但是上一次工作的经历告诉她。
｛不能显得自己那么有能力，不然遮盖了别人的光芒，随之就是别人的嫉贤妒能。｝
按照管理员的要求，熟悉流程，到下班的时候就关了灯出去了。
临近凌晨的时候，李蔬檬被一阵电话声吵醒。
是管理员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冷冷的声音：［来一下实验室。］
实验室离这不远，只隔了一栋楼，到实验室后，他质问李蔬檬：［你为什么要开紫外线灯？］
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恒温箱：［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培养的菌。］
李蔬檬不解：［我什么时候开的紫外线灯？］
他手按住开关，来回演示给她看。
原来那儿居然有两个开关，跟普通家用电灯开关没区别，甚至于字都没贴一个。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这里有两个开关？］
［你没说过。］她实话实说。
他叹了口气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别这样了。］
这事过后，李蔬檬时时小心，有时在实验室里做一些基本操作，需要的材料找不到，她也会动作轻轻的，以防摔坏了东西。
只是，某一天却在实验室抽屉里，发现了几瓶过期三年的染色剂。
她心里一惊，去打开其他的抽屉，好在没有其它过期的东西。
（三）
两个月后，公司人事告诉她，新来了个同事，要求李蔬檬把宿舍卫生打扫一下，把另一张床上的灰尘也擦擦。
知道新来了同事，她心里欢喜，二话没说，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发现，新同事已经到了。
她仔细端详，新同事眼睛大而深邃，皮肤白白的，跟个洋娃娃似的。
［你是哪里人？有什么需要整理的东西吗？］
新同事略显不自在，眼神有些慌乱：［我是徽南的，这些东西我自己整理就好。］
［那加个微信吧，有事就给我发信息。］
微信加上的时候，她手一顿，［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田双。］
她这新同事说起话来，总有种疏离感。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没有进实验室，不是在打扫卫生就是在打扫卫生，三十多度的天气，两个女孩子浑身都是汗。
［李蔬檬，我们什么时候进实验室？］
这是田双入职以来问的最多的话，李蔬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蔬檬呆呆地看着窗外，说道：
［这半个月下来，整个公司连同宿舍的卫生都交给我们打扫了，还要把墙上和玻璃窗上粘胶去掉，有时候我真怀疑我面试错工作了。］
田双抬高手搂住李蔬檬的肩膀：［只要公司正常发工资就行。］
这样的情况，在几日后改变了。实验室管理员带着两人去做实验，按着操作步骤从头到尾来一遍。
田双机灵，口才又好，李蔬檬记忆好，嘴却笨。
［这个ppt是关于公司的一些产品介绍，到时候需要你们来给客户讲解的，今天我会给你们讲一遍，有不懂的也可以问我，之后你们两人要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这也在考核标准之内。］
管理员讲了公司的发展历程、产品的功能作用、实际应用等等。
李蔬檬眉毛紧皱，等到管理员讲完后，她说：［我可不可以不讲？］
［为什么不讲？］管理员戴着眼镜，眼睛一眨一眨。
李蔬檬实话实说：［我口才不好，强行讲的话，会结巴。］
［没关系，有不会就问我。］
面对管理员的话，李蔬檬浑身发冷。
接下来一段时间，李蔬檬一直看ppt，做了大片大片笔记，也会私下演示。
可有时她会在田双和她说话时，转移话题，谈及她以前的往事。
［你先来讲这个ppt。］
管理员指着李蔬檬，她打开ppt，抿嘴，抬眼，手摸额前碎发。
开始从头讲起，中间有几处重点，她一愣一愣地，不会的时候就跳过去，到后面，几乎是断断续续讲完了。
李蔬檬舒了一口气，对着田双说：［你去讲吧。］
对着ppt，田双表现出像教师一样的从容。李蔬檬看在心里凉凉的，眼泪如珍珠般含在眼里，转转眼珠子，又让眼泪消失在眼眶。
结束后，管理员冷冷地声音传来，蔑视地看着李蔬檬，［你看看田双，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人，再看看你，这点东西都讲不好。］
［别说了。］李蔬檬推门而出，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迅速擦掉眼泪，不停地喝水，以缓解难过。
田双站在一边，不停安慰她。
（四）
夏季炎热，也没有阻挡住李蔬檬和田双旅游的步伐。
工资没发下来，那就坐公交，去不花钱的景点。
景点从头走到尾，觉得很一般，不是花就是树，可即便如此，还是拍了很多照片。
［小田，小李，这几天你们学学怎么在淘宝上卖货。］
管理员的话让两人震惊极了。
［这不是要找专业人士做吗？］
［是啊，我们不会啊！］
李蔬檬和田双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管理员不耐烦了，［我也知道啊，但老板坚持，我能有什么办法？］
终于，李蔬檬和田双还是去学习如何在淘宝开店。
两人查找资料，李蔬檬写汇报内容，田双负责截图，两人甚至合做了ppt，希望以此打消老板开网店的念头。
ppt里，讲明了淘宝开店的重点步骤及注意事项，从需要准备的基本资料到支付宝企业账号注册，再到淘宝企业店铺注册，过程写的相当详细。
［李蔬檬，写这么多，这么详细，会不会让人看不懂啊？］
电脑前，田双托着下巴，头上冒痘，眼圈发黑。
李蔬檬打着哈欠，眼睛快睁不开了，脸上油油的，仰着头，［我们只管做ppt，他看不看得懂，是他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当ppt发给管理员，管理员又转发给老板后，半天一点动静没有。
直到傍晚时分才听管理员说：［老板要求周六上午线上开会，到时由你们两人为他讲解。］
两人彻底抓狂，下班后就心情不悦地玩手机，一声不吭。
［感到心累。］李蔬檬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
［我也是。］田双软趴趴地躺床上玩游戏。
李蔬檬从床上突然坐起身，［要不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
［明天还要开会呢，烦死了。］田双揉了揉头发。
［上午开会，中午出去，我可不想休息日被叫过去工作。］
周六临近十一点多，群里没个动静，直到将近十二点，人事部才说可以开会了。
之前李蔬檬就写好了稿子，两人商量好，一人讲支付宝企业账号注册那部分，一人讲淘宝企业店铺注册那部分。
两人照着稿子念的极快，很快就讲完了全部，别人懂不懂她们不知道，两人反正是烂熟于心了。
［那下周你们就赶紧注册吧！］
老板这话再次让李蔬檬和田双震惊，田双小声嘀咕：［他真要注册啊？］
［嗯……老板，需要你先注册一个支付宝企业账号的，需要的资料和方法我都写在ppt里了。］
这话说完，李蔬檬倒吸一口凉气。
只听得他说：［那我有空找人随便注册一个。］
会议结束，两人一脸无语。
李蔬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管理员会拿烟头烫仙人掌了。］
田双：［我也明白了。］
［被他气的。］两人异口同声。
这之后，二人完成了淘宝企业店铺的注册。
［小田，小李，老板要你们发布一个商品？］
管理员拿出一个产品宣传册，指了指上面的产品。
［把图片发我，再向老板问问定价。］
此时李蔬檬已经打开千牛商家工作台，管理员默不作声，她一抬头，就见他一个劲儿地笑：［没有图片，只有这本宣传册的pdf格式，你可以用封面产品图抠图和p图。］
水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一整天，两人眉头紧锁，精神高度紧张。
李蔬檬下载了一个ps软件，默默学习，可天下哪里有速成的办法？
约莫过了一个星期，图确实做出来了，只不过，死板无趣图又模糊。
五张图片给老板看后，他竟意外地同意了发布。
［小田，小李，老板要求企业淘宝要有粉丝，你们找人关注关注。］
管理员就像是个发布任务的npc，可他偏偏乐此不疲。
［李蔬檬，我现在觉得管理员好可怕，他每次说话，就跟下降头似的。］田双皮肤变得很差，眼里还布满红血丝。
［我俩这人生，跟要完蛋一样，无趣又无聊，整天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李蔬檬叹气，可还是点开了百度搜索。
她找到了一个淘宝商户互关群。
群里所有人都必须做的都是，发链接，点赞，收藏，推荐，关注，一套流程下来，就是所谓的做数据。
在店里几十个链接以后，李蔬檬放弃了，她感到疲惫，现在有人关注了，没她们的事了。
（五）
半年里，李蔬檬和田双除了实验室的工作，其他部门的工作都要做，人事部、市场部的不好做的工作和烂摊子都丟给了她们。
直到放年假，才有了稍微喘息的机会。
［小田，小李，老板要求小红书注册个企业账号，你们一星期要上传几个视频上去。］
放假回来第一天，老板又作妖了。
实验室要做实验，实验报告要编写，公司官网要发布新闻，微信公众号要写新闻稿，人事部和其他部门交代的事要做，每天还要搬运几十斤的物品，然后去下单寄件，现在再加上小红书视频拍摄剪辑……
两人疲惫不堪，晚上睡觉呼噜声震天动地。
好笑的是，两人下载了一个监测睡眠梦话的软件，第二天一定会打开，听听昨儿呼噜声多大，梦里又说了些什么。
视频拍摄本就不易，剪辑更是困难，老板却要求两人要有创意。
于是李蔬檬申请了经费，买了道具，编辑文案，想好拍摄思路，全程不需要说话，只用一段一段的拍摄，田双配合得相当默契。
就是这短短的拍摄，让李蔬檬无比苦恼，剪辑视频，最少需要花费两个小时，多的时候则需要五个小时左右，因为她要保证画面的稳定和清晰。
［你们这个视频，有点不太好看，你们应该养点花，周围配上花更好看。］
女人扎着低马尾，穿着休闲衣，看着不是很和气，个头不高，喜欢喝茶。
听人说过，她是公司的投资人，她的建议很好，可公司没有花，这事也就作罢。
一段时间后，两人思路枯竭，也越来越累。
［李蔬檬，我有时候真不想活，活着好累啊！］田双的情绪低落到极致。
［我嫂子是直播卖货的，之前我去她那里，因为她觉得我好看，就想让我面对镜头，学习卖货，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话里，隐隐透着悲伤，李蔬檬看着灯，眼前想象田双当时的样子，悲伤又绝望。
李蔬檬安慰道：［没事了，现在可以好好生活，赚钱多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开心。］
深秋，长时间的失眠让两人每天看起来都无精打采。
田双：［李蔬檬，我买了安眠药，你要不要吃一点。］
李蔬檬：［不用了，我吃维c，听说吃维c不仅能让人变得精神，还能让皮肤变得白皙。］
田双：［所以你皮肤这么白，是最近吃的维c多吗？］
李蔬檬：［不是，我低血糖，吃不饱饭、闻到酒味、抽血体检都会低血糖，刚好最近几样我都碰到了，皮肤就显得很白。
不过我嘴唇没变白问题就不大，你不知道，我有次体检，看不到，听不到，浑身发抖，晕厥状态，除了意识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周围一片黑，可怕极了。］
公司里员工陆陆续续离职了，李蔬檬和田双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二人提议招新，但很快被拒绝了，于是其他部门的事落在了她们头上。
一次聚餐后，田双于深夜自杀，李蔬檬发现时，她正拿刀割腕，李蔬檬想要制止，田双力气大的出奇，根本拉不开。
那一晚，李蔬檬哭着跑去找人，最后找了副经理来，刀被夺走了，血滴了一地。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她去医院啊！］
李蔬檬有些腿软，瘫坐在地上，哭得剧烈，把自己关进卫生间，迟迟不出。
等到情绪稍微稳定，出来的时候，副经理对着李蔬檬破口大骂，［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欺负人还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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