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个卖油女，每日担着两桶油出去卖。
［卖油嘞。］
我在街上吆喝，时不时和附近熟悉的摊贩点头，这些人，几乎都买过我的油。
［卖油娘子，你停一停。］
来人长相清俊，身姿挺拔，头发束起，衣着不俗。
［你这油怎么卖？］
他没有看着油，而是直勾勾望着我。
我心中暗道：登徒子！
面上和气地回他：［一葫芦5文钱。］
打开油桶，里面是我找木匠做的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诸多葫芦。
这人眼睛看得直了，笑道：［我头一遭见到有人用葫芦装着油卖，真是大开眼界。］
［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萧娘子卖的油，可是我们这数一数二的好。］
［……］
一旁挥着刀切猪肉的万老三夸赞起来，这人竟一下子买了六个葫芦的油。
我接过铜钱数了数，一分不少，他拎着葫芦说下回还来买我的油。
（二）
春去秋来，两年后，我用卖油赚的钱开了间油铺。
［萧娘子，好久不见。］
门外这人看着有点眼熟，身穿白衣，披着头发，面容清俊。
不管那么多，我连忙招呼他进店。
［这边货架上的油，五文！］
［那边货架上的油，十文！］
［公子想要……］
［我不是来买油的，我是来找你的。］他打断我的话，一下子抱住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
我想要推开他，但根本推不动。
只好安慰他说，［公子，我不认识你，你松开我。］
想进来买油的刘婶左脚刚跨进门，就见此情形，赶紧把脚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公子，我这是小本买卖，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他松开了手，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眼泪，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卿雪，你这一世没有记忆，我会为你恢复记忆。］
男人右手翻转，一抹红色的光出现在他手上。
［哇，公子你还会变戏法呢。］
我正高兴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呢，他对着我眼前轻轻一挥手。
秋风落叶，正是野兽出没的季节。
狼追着小兔子，飞快的跑，卿雪骑着马，手拿着弓，“唰”一声，箭射了出去，射中了兔子。
说时迟那时快，狼叼着兔子，得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迅速跑开。
〖你别跑！〗这口气当然咽不下，卿雪对着狼，胡乱地射箭。终于，狼的一只后腿被他射中。
她正准备过去，狼没了。
她骑着马，冲着方才狼跑的方向一阵找。
〖真疼！〗
顺着声音，她发现有个人坐在湖边。
卿雪轻声询问：〖你也是来打猎的？〗
〖不是，我是路过。〗
湖水倒影下，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卿雪想坐下来，脚下一打滑，就要跌落湖里。
［啊——］
我睁开眼，眼前的男子正抓着她的衣领。
［还好只是一个梦，差点掉河里了。］
我惊魂未定，发现眼前的男人还没走，道：［公子，这油还买不买？］
他冷冷地甩给我几串钱：［我要在你这长住。］
（三）
他叫历洪，我调侃道，定是父亲姓历，母亲姓洪，他只笑笑不出声。
他给了钱住下后，时常帮我分装清油，摆放葫芦，贴字算账。
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拿出五十文给他，他拒绝了，说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些都是应该的。］
［你看着铺子，我去买些布料，缝制衣服。］
看着自己衣服上破的口子，想起这两年的省吃俭用，我不免辛酸。
［卿雪，我陪你去成衣铺子看看吧。］
［你叫我什么？卿雪？］
我记起历洪之前对着我念叨这个名字，莫非我真与那个叫卿雪的人长得相似。
他蹙眉：［我那天，想告诉你所有事，可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手一挥，门关上了，我惊得张大了嘴。
［萧霜，你的前世就是卿雪。］
历洪再次对着我眼前一挥。
少年托着卿雪的腰：〖你没事吧？〗
少年衣服破旧，长发披散，脸白白净净的，声音很是好听。
他眉头紧锁，像是有心事。
等到卿雪站稳后，才看到他的腿在不停流血。
〖是谁伤得你，未免太过狠毒。〗
少年指了指她，说：〖是你。〗
她从怀里拿出麻布，帮他包扎伤口：
〖之前盯着那头狼，没有看到你，定是我误伤你。这样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十只兔子。〗少年脱口而出。
卿雪嘴角抽了抽，她想起刚才射中的那只兔子，被狼叼走了。
〖我叫卿雪，你在这等着我。〗
少年点点头，等到她一走，拿出藏起来的兔子，张开嘴就咬。
黄昏
卿雪把兔子往地上一丢，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就射中两只兔子，都给你，剩下的八只先欠着。〗
少年拿起兔子，张大嘴巴就要咬。
卿雪拿着弓轻轻一挑，就把兔子挑到一边。
〖你就是我今天射中的那只狼吧？〗
少年眼神杀气尽显，却听卿雪说道：〖你身上有兔子的气息。〗
〖不过只要你不害人我就不杀你。〗
少年：〖你不怕我吃了你？〗
卿雪抬起头，用手指着他的脑袋，〖我是我们那儿，最厉害的猎人！〗
〖两只兔子？〗少年笑了笑。
卿雪撇撇嘴，〖你这妖怪，倒也不笨。〗
点起火堆，少年很害怕，她就让他离得远些，自己烤兔子。
〖吃吧！〗她把兔肉给他，少年贪婪地咬下去。
卿雪骑着马，想要回家，少年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追。
清晨鸟鸣，卿雪匆匆吃了点肉干，穿上她的猎人衣服，打开木门，却发现少年蹲在门外。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四周住的都是猎户，生活清苦，终年打猎为生。
她牵来了马，示意他上去，他抱住她：〖卿雪，我不走。〗
〖你是妖，被人抓到，可就惨了。〗
少年死死抱住她，她只不过给他烤了两只兔子，他就这般死心塌地。
她拗不过他，答应他留下来，只不过从此以后，不准变回狼。
她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历洪，因为他很厉害，很凶狠，声音又很洪亮。
（四）
自从有了历洪，卿雪上哪儿都带上他。
带他打猎，猎物能比往常多出几倍。
带他去市集贩卖兽皮，他负责吆喝。
日子长了，卿雪和历洪互相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
寒来暑往，历洪渐渐熟悉了人的一切。
〖阿洪，你们妖多少岁化形？〗
卿雪躺在房上看星星，历洪陪在她身边。
〖有些妖一百年化形，有些妖两百年化形，三百、四百、五百……一千都有。〗
卿雪歪头看了眼历洪：
〖那你是多少岁化形的？〗
〖三百岁。〗
历洪的话让她心头一震：〖这年纪，都够活我三辈子的了。〗
那一年，卿雪18岁，历洪318岁。
〖来人，救火，快救火啊！〗
周围的猎户纷纷拿水救火，历洪回来的时候，房子被烧的不成样子。
他疯了一样想要冲进去，猎户拉住他，不停劝他冷静。
他顾不得那么多，化作原形冲入火场。
〖妖怪，有妖怪，快跑啊！〗
周围火势越来越大，猎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火场里，卿雪的身体被烧得焦黑，历洪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冲出火场，他的手臂被烫，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
他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她身上，〖我们才认识三年，你说过要永远和我做朋友，你才二十岁，人类一半的寿命都不到，我以后又是孤孤单单的了。〗
历洪眼中悲伤难耐，手中施法，内丹从眉心而出。
〖我以内丹，送你转世，来世再见之时，我一定会认出你。〗
（五）
［我这辈子是个卖油的，不是她。］
我一脸懊恼，想我一个卖油娘子，做着小本买卖，却要沦落成他人替身。
［你是她的转世，就算没有她的记忆，你也是她。］面前这个疯子，拼命摇着我的胳膊。
［卿雪是卿雪，我是我，我们长得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她是打猎的，我是卖油的。她爱吃野兽的肉，我更喜欢吃素。］
［她死了，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什么前世今生，都是庙里的和尚天天没事干，说的瞎话。
他握住我的手：［萧霜，那么多记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试图让我接受前世的身份，可前世是他和卿雪的事，不是我的事。
［你知道吗？两年前，我看到你在街上卖油，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我压抑着自己，向你买了油，想着以后一直能见到你，我心里很高兴。
要不是洛寻山的道士把我捉去，我早就能和你相认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道士手里逃的，只知道他此刻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望日。
开店嘛，最重要就是心平气和，万万不能耽误了自己的生意。
我拿着帕子，为他擦汗，故意示弱：［历洪，你看你，都出汗了，你去后院歇息歇息吧！］
他见我如此，眼睛恢复了正常，默默地走进了后院。
这么听话，还是卿雪教得好啊！
手中的帕子，沾上了他的汗，我有些心疼，这可是这条街最有名的绣娘罗娘子送的。
可算是打开了门，却见刘婶站在门口。
［刘婶，你怎么……］
［萧娘子，我来买油。］
刘婶在架子上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拿了两葫芦菜籽油。
给钱的时候，刘婶时不时瞅我。
［萧娘子，你可是我们这条街数一数二美人，家中藏着妖怪，这不妥的。］
我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子，故作惊讶道：［你在说什么？哪里有妖怪？］
［哎呦，我都听到了，还想瞒我～］
刘婶子说话时，眼眯成了一条缝，嘴上没停，好在声音不大，又没客人，不然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我凑近她的脸，左顾右看，对她说：［若真有妖怪，刘婶不怕？］
刘婶子挺了挺腰：［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过，我还真就不怕！］
［婶子，上次你见过他，可惜没来得及介绍，我这就把他叫来。］
我张大嘴，假作喊叫状，果不其然，刘婶却说：［这就不用了，你看天色不早了，可别耽误了一家子吃饭。］
寒夜森森，圆月高悬。
历洪却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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