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见了一只手，这只手拉着我的意识往远方去。那路上七彩绚丽，我听见了最美的声音。我听到一股清泉，它从心底汩汩流淌。我记得它的声响，它在耳朵里跳着舞蹈。我看着它飞过，像一只小鸟；我写道。我看见阳光照在我的森林里，它在里面飞过来飞过去；我写道。我知道它有一天会飞走，像消失的烟雾，没有痕迹，你明明知道它会消散，明明看见它在哪儿消失，但你就是没有办法，没有；我写道……我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我看着文字一个一个落在纸上，好不兴奋。我看见阳光照在我的森林里，一只小鸟飞过它的上空……我知道我没有眼泪，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哭不出来，流不出眼泪，我的泪腺，啊，我的泪腺，干固了，或者结成了冰，我看到过无数双眼睛，他们流下眼泪的时刻，多么顺畅，多么简单，只要打开眼泪的阀门，那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就会滑下面颊，流到嘴里，流到下巴那，然后擦掉，或者让它自生自灭，然后又是一次，只要他们愿意，想哭多久就有多少眼泪……我写道。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我放下笔，脑海里一片空白。牙膏挤尽了，瓶子也就空了。我看着夜色，附近几家都已是灯火通明。我知道也就这么来了。水喝完了，杯子也就空了。我听见了厨房的炒菜的声音，我听见了狗叫唤的声音，我听见了繁星眨眼的声音，我听见了车驶过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我听见的这一切，通过了我的耳膜，刺激了我的神经，在我的意识里形成了一种感受，强烈的，温馨的，让我烦躁，又让我安静。我拉下窗帘，房里被灯火照耀，关了开关，就什么也看不见。斑鸠已在厨房里喊了，石头，写完了吗，该吃饭了。我回答说，我来了。我关了灯，我就看不见任何东西。牙膏挤尽了，瓶子就空了。餐桌上冒着热气腾腾的菜肴。斑鸠说母亲他们打来电话问我们怎么回来了，没有什么事情吧，没有，怎么会有呢，伯父伯母，我们都挺好啊，放心吧，都好得不能再好呢。她一边唠叨，一边放好了碗筷，又拿开了一瓶红酒，那是她特意在网上订制的，昨天下午快递人员才送来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从一辆摩托车上跳下，从他的挎包里取出来的，我听见了他的声音，粗哑的声音，就像他发动摩托车时的噪声，来时是这样，去时又是这样。让我心烦，让我的情绪粗暴，我甚至想到，就他妈的是这种声音堵塞了我的泪腺。酒倒进杯里，激荡着泡沫。斑鸠冲我笑着，甜美而自然。菜肴冒着热气，充斥了我的鼻腔，我闻不到斑鸠的发香，我把酒杯放到鼻子下，我就闻到了酒的味道。斑鸠露着甜美的笑容，给自己的杯子也倒上了酒，旋转的红色液体泛滥着酒的泡沫。酒喝完了，杯子就会空了。
2
“告诉你一个秘密，啧啧，一个我从来没有说过的秘密。”斑鸠端着酒杯，脸上洋溢青春快乐的神情。我看着酒杯里的液体流动，如内心的好奇波乱。“什么秘密？”我们喝了一口酒，我便问道。“说了你不许生气，好不好？”我看着她的眼睛，这水晶透亮的心灵之窗，我感到它的情感波动，如落入水中的石头，漂浮不定。“如果我不想听，你会不会生气？”我反过来问她。“你这家伙怎么这样啊，你知道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啊。你不是不想听，是不是，你是怕听了之后，没有勇气面对吧。”我夹起一块鸡肉，递给了她。我自己则在另一个盘里夹起一块豆腐放进了嘴里。“如果你真的想说，我听着就是。”我突感不安起来，我仿佛听见了水声，滴答滴答。“我其实早就不是一个处女了。我在美国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被酒精渲染了，红极了，像要爆破她的皮肤。“嗯嗯，接着呢？”我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我嚼了嚼，弹性十足，滋味鲜美。我喜欢这种充满弹性的味道，它在牙齿舌头间糜烂，一点一点溢出烹饪之后的味道。咽吞下去，齿间留香。“我爱上了一个混蛋，他得到了我，却把我抛弃了。”她说完看着我，呼吸凝重而迟缓。我想起了和她做爱的情景，我记得她的样子，我记得。她的嘴唇滑过我的肌肤，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身体，我听见了鸟儿的低啾，我看见它从我的森林飞过。“再倒点酒吧。”我说着拿起酒瓶往自己杯里倒了起来。我听见了啼叫的鸟声，它将要飞过我的天空。它从我的森林飞过，我的森林不是它的家。妈的，我想哭。石头，你生气了。不是说好不生气吗。不，你生气了，我就知道我不该说的。噢，好吧，你接受不了，我不怪你，换着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这样，都是。妈的，都是！她的唾沫横飞，她的情绪错乱。她说，就是那个狗娘养的骗走了她的贞操，骗子，狗娘养的，骗子，男人都是！我看着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那带着咸味的水滴，顺着她赤红的面颊流进了她的嘴巴里。妈的，都是骗子，都是一群骗子！我拉住了她，我感受到她的慌乱与不安，我把她的手放到我的嘴上，吻着。我觉得我要哭了，我甚至觉得眼泪将要流出眼眶。“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你的吗？你不知道，不，你不知道，不是因为你的美丽，不，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那天你拿着我的书，你说：‘于丹阳先生，你写的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看，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喜欢。’你忘了吗，忘了？”“没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嗯，我很幸运。”“每件事，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都不可能完美。我们得到了这个，就应该忽略那个。我们得到了自己喜欢的，就应该不必在意它的不足。”我把她拉进怀中，我闻到了她的发香。“我们结婚吧，石头。”
3
我们关上了灯，我们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们呼吸变得微妙，我们在寻找什么。我们闻到了彼此的味道，我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我们听见了，我们听不到。我们能看见，我们又看不见。我们抓住了，我们又放开了。我们得到了，我们也失去了。“石头，我们结婚吧。我想为你生个孩子。我们要有一个爱的结晶。”斑鸠在黑暗中说道。我吻着她的头发，我闻到她的发香。嗯，我们结婚，我们要有个孩子。我说完已经闭上了眼睛。一阵沉重的睡意突如其来，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中。我梦见斑鸠在医院，我梦见她躺在病床上，她额头溢满了汗水，她痛苦极了。她的双腿抬起，医生们看着里面。她叫喊着，手指抓着床单使劲地攥着。我听到了啼哭声，我看见了一个生命包在被单里，湿润光滑。他哭着，一直不停地哭……我看见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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