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到有一天，天子需要这样的礼仪来维护最基本的秩序，彰显自己的权势地位等级的时候，天子必然是一穷二白。”
“别说举行大会了，等到天子真的需要一个大型礼仪来帮助他实现某些政治目的的时候，别说最基本的九口大鼎都凑不齐了，他连规制一模一样的擂鼓，刺绣纹样一致的锦旗都凑不齐。”
公子曜闪着犹如黑曜石一般的明亮大眼睛，他认真地问扶苏，“父亲，照你的意思，在时势面前，人的力量非常渺小。”
秦二世板着面孔，望着遥远的山峦，秋日里那些鲜红的枫树叶不知道被卷去哪里了，漫山遍野的是斑驳苍松。
“曾经有一个高人告诉我说，在大道面前，人心的力量微乎其微。人在天地之间，本身就是如同沙漠之中的砂砾，如同大海之中的水珠一样渺小。”
“而我自己观察历史、观察身边的人发现，国家的兴衰起伏，往往和个人命运的悲欢离合具有某种契合。”
“富贵如龙，游尽五湖四海。贫穷如虎，惊散九族六亲。于国于家，都是铁律。”
周围的臣子一个个先望望曜，再望望皇帝。仿佛出了某些差错似的，但是，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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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不明白，自己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可是年幼的曜顺着父亲的目光望过去，这光秃秃的冬天，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如果换一个和朕一样年龄的人上台主持今天的祭祀大典，诸侯们的反应只会是一样的。这一点，很重要。”
扶苏望着儿子，他看起来很忧愁，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感，“你在想什么？”
“他曾经说，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冯相是个非常机敏的人，当初他是第一个感觉到太子这家伙有造反的心理和行动迹象。果不其然。
曜拥有着地表最强的祖宗了，从他祖爷爷开始，秦王室就没出过糊涂的君主。
让蒙恬来管理，就是保证工厂内部的绝对秩序。
皇帝宁可让这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也不会让自己分理什么事务。
蒙毅对太子曜感到很好奇，为什么这小子眼看着这么多人围着他他竟然没有一点得意满足、骄傲幸福的感觉，反而是眉毛微微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太子这脾性，也不知道是跟了谁啊。”
这哪里还有小孩样啊。
朝中臣子有了事情，都是去找张苍、找蒙恬。
比如曜就对大父的生母感到好奇，为什么历史上赵太后被迁走又被迁回宫来了。
蒙毅瞪大眼睛，“你这也叫活泼？”
但是太子曜就表现得很沉默。
“所以说，做皇帝就是一丁点错都不能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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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宫廷生活所必须要面对的。
他这个左丞相，在朝堂上越来越像个空壳。
冯去疾望着秦二世，表情仍旧很严肃。帝国内最近太平无事，多亏了皇帝治理有方。可是他总觉得，自从皇帝陛下继位之后，整个冯氏一族就好像成为了皇帝屁股下面的一块垫子。
可惜权力的运行，正是要借助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能实现；没有了事由，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权力。
大概是八年前吧，关中一带就频繁开始暴动。
曜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伤感，“君父的意思是，如今我秦国国力强大，所以样样都好。等到有一日我秦国国力衰弱，所有的好都会变成不好。”
这话说完之后，冬风忽地紧跟着咆哮了一阵，父子两个的脸被这刀子一样的寒风刮着，脸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这听起来，似乎是什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你强，周围的一切都是利好你的。女人会爱慕你，臣子会顺从你，民众会把你当做神明一样膜拜。”
但是最近他在学习历史，他知道了历史的真实事件，其实像父亲这么做的，敢这么做并且做成功了的人，历史上几乎没有多少个。
二世难得温和的说。
“朕今天告诉你的，就是所谓的人性。人性放小了就在个人眼中成为了是非善恶，等到放大了就会体现在民族对待民族，国家对待国家上。”
曜望着父亲，从长袖里掏出自己白胖的手，随后拿起香，按照秦二世上午祭祀的模式又走了一遍流程。
当今皇帝过去当太子时，那是见了什么都是一副不稀奇，看不上眼的表情；不过当初的恒阳太子，那也是非常骄傲的，动不动就会说些大话来。
一群大人围着曜，几十双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咸阳边上连绵不绝的山峰，层层叠叠，就好像是太庙里那些按照顺序排列的牌位一样，高高低低，错落有序。
皇帝与民休息，让民众好好耕织，多种多得，少种少得。
冯去疾望着高台之上皇帝领着儿子上香，淳于越在侧指导，蒙恬、蒙毅兄弟两个围在一旁，还有什么灌夫、夏侯婴、吕泽。
“但是水流向东，还是水流向西，却受地势的影响。
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个失败者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有时候，他希望父亲身体健康，能够做个长寿的君主，等到他的儿子长大了，他就像是秦孝文王做几年皇帝死掉之后直接传位给自己的儿子。
虽然贵为帝国最高行政长官，自己拥有无上权柄和殊荣，可是说实话，他并没有感到皇帝对自己有多么信任。
君王犯了错误，带给臣民的伤害是巨大的不说，还会连累自己身首异处。
曜望着蒙毅，接下来不管蒙毅怎么叽叽喳喳地问话，他都不说话了。
曜却低着头望着地面上的砖石，父亲真是个谦虚的人，和祖父完全不同。
二世说着，把香递给曜，“来，照着今天做过的做一遍。”
事实上最近冯去疾这心里一直都异常难受。
事实上秦国的工厂现在打造的都是国有工厂，主要就是生产盐、纺织、还有就是制造工具。
“法术势，运用好这三样，足以慑服臣子，安抚民众，强大国家。”
无为而治的政策，实际上是天底下最高明的政策。
这是大秦，民众的道德基本上下滑到了肮脏不堪的水平。不要高估这些每天饭都吃不饱、睡觉没地方的男子们能够有多高的道德水准，不用绝对的武力镇压，当他们来到这样的地方，会做出让人难以估量的事情。
曜听着父亲坚定不移的语气，能够感受到父亲心中有着一股很强大的信念，那股信念就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根本。
“国家强盛，万邦来朝；国家衰弱，人人得而侵之、辱之、掠之、夺之。”
蒙毅胆子大主动就凑上前去逗弄太子曜，当然胆子大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受两代皇帝的信任器重。
史书上很多事情，写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好像生怕人看清楚。
“只有国家恒久强大，才不会受外族欺辱侵犯；只有君王恒久地牢牢掌握住权力，正确地使用权力，最大程度的维护这个不规则的世界的秩序，尽可能使得人人都向着善和正的方向去修行，君王才会恒久。”
扶苏每次看到曜这张脸，都觉得他未来是个有作为的人。
到最后长长的一卷竹简，读完都不超过上百个字。
秦二世把权力玩的明明白白了。
蒙氏一族虽然人丁不多，可是个个都很精悍。光是蒙恬一个人，他麾下光是亲自举荐提拔的都尉们都有十几个。
“太子，你觉得你是怎么样一个人？”蒙毅又追着问。
谁知道他的曾祖先王秦孝文王到底是怎么死去的呢。
夏太后和华阳太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在史书上她们本来各有一本厚厚的册子，可是打开一看，上面全部都是被删改削减的痕迹。
冯去疾就站在一边望着这些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很是欢乐，他没有上前。
大人们都说什么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其实是因为大人自己制造了那些风雨，但是又对自己制造出来的风雨感到羞愧，所以把那些风雨都藏起来。
“水流向东，还是流向西，这里面掺合是非对错吗。恐怕没有。”
“世人都崇拜孔子、也有的人佩服老子，但其实朕认为告子说的不错。”
皇帝高兴的时候，坐一坐这垫子；皇帝不高兴，就不坐这块垫子。
曜认识的唯一一个糊涂的君主，刚糊涂了没几年，就在冷宫里待着了。
只是他的机敏也让他感受到，二世继位之后，冯氏一族虽然名义上成为了大秦最炙手可热的大族，但是实际上是秦二世给他的心腹臣子们遮掩耳目的存在。
诸侯们虽然陆陆续续被请走了，可是大臣们都在边上望着。
曜身边围了一圈人墙，他抬起头，望了望扶苏，又望了望这个飞扬跋扈的臣子蒙毅，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是活泼的。”
“告子认为人本性不善也不恶。”
“抬起头来。地上有什么东西可看的。”秦二世板正曜的肩膀，让他挺胸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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