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劈啪作响,散碎的火星飘忽而上。
弦月昏暗,渐已西沉,老爷岭正是最黑的时候。匪帮没再走动,而是抢占了田间地头的佃户土房,在联庄会不远处安营扎寨。
说是安营扎寨,实际不过是就地生了几团火,土房里挤不下的人,索性就趁着夏夜清亮,露宿山野。
匪帮头目和江家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方才虚惊一场,眼下却在一起笑骂连连。
刘快腿久闻“阎王李”的匪号,见双方竟是线上的熟脉,便也腆着脸挤过来,笑呵呵地搭讪套近乎。
孙向阳应声现身,手里拿着一只牛皮酒袋,嬉皮笑脸地给江连横倒酒赔不是。
方才在联庄会门前叫阵那个胡匪,诨号“老哨子”,也跟着赔罪解释道:“江老板,您可别怪我,这都是咱们大当家出的主意!”
“真他妈虎啊!”江连横骂道,“你们就不怕擦枪走火,真干起来?”
孙向阳支支吾吾道:“呃……咱两家不是有交情么,过路是客,来都来了,碰个面、叙叙旧不也挺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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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快腿如梦初醒。
话音刚落,江连横立刻沉声反驳道:“这还不是死仇?”
众人愈发困惑,不因其他,只因大伙儿都知道这两位当家的是什么性格。
可言至于此,老莽却已成冢中枯骨,不得不死了。
两人岂会因为一场玩笑而撕破脸?
权柄不是头衔儿,事实上海潮山根本没的选,他给江连横等人饮了马、指了路、担了责,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江连横指了指孙向阳,说:“最先跟我提‘老莽’的,就是你小子,除了你就是沈家的二少爷,就算是他把我给卖了,先不说他怎么卖的,我昨天才到沈家店,‘老莽’今天就杀过来了,那就说明他的马队就在这附近,关键是张巡阅使在宁安县城的时候,就派出去了好几支侦查连,没道理离得这么近,找了几天都找不到人影儿。”
倘若叫他们冒着被胡匪毁田砸窑的风险,去保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心态就另当别论了。
摆事实,讲道理,跟佃户村民陈明利害?说的轻巧,要是真那么容易,当年倒清革命恐怕就不至于那般艰难了。
老哨子呵呵一乐,也觉出这称呼在仇家的嘴里显得有点别扭。
打不过对家,就迁怒于对家的军火商头上?
“哎呀,可不是么!”刘快腿一听就来气了,“海潮山那个瘪犊子真不仗义啊!按理来说,武装队和保险队,也算是线上的合字,我不信他不懂规矩,今晚见死不救,纯粹就是自私自利!江老板放心,等咱回了宁安县城,立马带着弟兄们杀回来,把这碉楼都给他扬了!”
一旦火并陷入僵持,人心必乱,到时候别说是江连横,就是海潮山这个武装队长,恐怕都要遭人背刺。
可是,武装队骁勇善战,归根结底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按说他与江连横年岁相当,本不至于老成这样,可经年累月下来,一个在城里锦衣玉食,一个在山上风餐露宿,渐渐便有了分别。
“瞅见没有?”孙向阳见机奉承道,“这就是奉天城密探顾问的成色!”
老哨子一怔,咂了咂嘴:“怎么……江老板认识我?”
“老江——”
江连横和赵国砚相视一眼——看来,老莽和乌大个子应该是同一个人。
“放屁!说实话,那天是不是故意给咱报信儿去了?”
刘快腿一拍巴掌,忙说:“嗐,乌大个子啊,我知道他,他啥时候改叫‘老莽’了?”
这就跟佛爷荣了宝以后,总习惯在失主家门口晃悠是一个道理:既是为了打探官府风声,也是为了观察失主反应。
江连横也同意李正的判断。
不料,江连横摆了摆手,却说:“劫货的事儿先撂在一边,这小子从我头上越过去,找毛子倒腾军火,算怎么回事儿?敢刨江家的生意,他要是做起来了,以后我手上的货卖给谁?”
“那看来问题不大!”赵国砚等人嘟囔道,“这人虽然有点愣,但起码不是死仇!”
“怪不得那天在宽城子留不住你,一溜烟儿就跑了!”赵国砚接茬儿道,“敢情是给你们大当家的报信儿去了!”
“那天着急回去,也是巧合?”赵国砚追问。
孙向阳挠了挠头,不敢反驳,只好笑着说:“江老板,抽烟?”
刘快腿也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我在线上混的时候都知道,江老板是关外出货最多的军火商,他不想着搞好关系,还他妈过来犯贱,到底咋想的呢!”
兵、匪、民,那些耍笔杆子的,最爱自命不凡,自我感动,总觉得百姓无辜,于是奋笔疾呼。实际上三者同源,都是苍生,善恶各半。
他就算说破了嘴皮子,恐怕也不如沈老爷一句“乡亲们,谁能保住江老板,免租三年”来得奏效,但到底能有多大用,谁也不敢肯定。
“不不不,那可没有!”孙向阳连忙否认,“咱又不是大仙儿,我哪知道江老板那天会去宽城子,真是赶上了!巧合,纯属巧合!”
“那么,老莽这小子,他到底在哪儿呢?”刘快腿沉吟道,“衙署已经没少派人搜捕了,可长白山这么大,他要是铁了心‘猫冬’避风头,还真不太好找啊!”
众人不解,当即争相问道:“东家,海潮山是武装队长,这笔账不算在他头上,还能算在谁头上?”
当年弹弓岭挥手一别,距今已去六度春秋,没想到眼下竟以这种方式再会重逢。
江连横默然点头。
李正却道:“行了,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来了吉省,在我的地面儿上,我不能不搭理,而且‘老莽’这件事,大概跟我有关。”
“关键是他能不能听到啊!”
“沈老爷?”哥几个自问自答,“拉倒吧,我看那老头儿根本就指挥不动海潮山,这事儿就得海潮山负责!”
赵国砚不禁皱了皱眉:“等下,你们两家响,关咱江家什么事儿?”
“先不说我不记得跟‘老莽’结过梁子,你见过哪个仇家管对方媳妇儿叫大嫂的,还‘江家那位大嫂’。”
谁都知道,江连横和李正是过命的交情:江家立柜,李正帮过忙;李正起局,江家出过力。
说着,抬手一指孙向阳,又道:“早就应该猜出来是你,我早说过,浓眉大眼的没一个好东西!”
老哨子也跟着打趣道:“大当家的,江老板好不容易来趟吉省,碰见这伙下三滥,咱得仗义出手啊,免得江老板记仇可就坏了。”
众人一怔,随即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只要敢劫江家的货,而且是明知故犯,那就是死仇!”
孙向阳瞟了一眼李正,在得到默许后,方才回道:“老赵,江老板,您二位也不想想,咱这山头这些年来,包括起局那会儿的局底,都是受了谁的照应?”
没想到,江连横和李正竟同时哑然失笑,不愿多作解释。
他先前说起“乌大个子”的时候,就提到过“跑崴子”的事,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没太在意。
至于李正等人,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死对头掌握军火,否则便是钝刀子割肉,早晚一死。
江连横摇了摇头,却说:“这笔账算不到海潮山头上。”
“一股绺子。”李正反问道,“好像姓乌,你不认识么?”
孙向阳和老哨子听了直撇嘴:“好家伙,跟人精打交道是真操心呐!”
江连横见此情形,心里料想刘快腿先前所言,应该是真的——李正和老莽响过,而且互有胜负。
老哨子趁机奉承道:“不过,江老板身在虎穴,又闯龙潭,咱们这么大的阵仗,愣是没唬住他,江老板果然是个人物啊!”
李正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联庄会:“你在这地方待着,可不安全,我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我比谁都了解他们,看着老实,其实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那些人只认眼前,只要出价够高,扭头就敢把你卖了,甚至不用我来,你再多住几天,他们自己就敢打你的主意。”
“那就想招把他给引出来!”李正说,“我跟他有仇,可以试试当个诱饵,放风说我山头散了!”
李正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头也不抬地说:“我不这么干,你们能看清沈家店那帮人的嘴脸?这地方对你们来说,一点儿都不安全!”
他若是逃过这一劫,日后跑到海参崴去,继续走私军火,必将有损江家在绿林的威望。
李正抬起眼皮,笑着问:“老江,你说呢?”
明明都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徒,怎么到了海潮山这里,就一笑而过了?正所谓:身在其位,才知其理。
“没印象!”江连横如实道,“但我知道‘老莽’投了叛军,而现在叛军大势已去,人手几乎都被收编了,就算剩下几股绺子,沈家店离宁安县城不到六十里,官兵就在那囤着,你得有多大的胆儿,敢跑来拉这么大的阵仗?”
众人立时哄笑起来。
“哎,哥几个说的‘老莽’是谁呀?”刘快腿插不上话,在旁边干着急。
相比之下,江连横虽然油头粉面,可言行举止间,却总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沉、压抑。
这时,李正终于开口道:“因为那小子手上的军火不靠老江,是在海参崴毛子手里淘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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