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天地冰冻,空气里若有似无地含着火药味。
鞭炮的余声从十里八村卷来,它们没吞掉下庙村上空的烟花砰响。
但烟花的朵数太少,不一会就放完了。
附近村子跟下庙村的人意犹未尽,他们的脖子伸得老长,以为还有。
没看烟花的叔嫂在院门口僵持。这一小块地方在不避风,也不怎么挡雪,只隔绝了别家的团员喜气和新年新气象。
陈子轻原本是蹲着的,梁津川那拽力让他猝不及防,身子蹲不住地向前一栽,膝盖跪在冰冷的土面上。
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只手就被强行抓住,塞进又干又潮的裤管里。
然后就一路往上。
梁津川钳着他腕部,将他的手大力地摁在粗糙皮肉上面,他冻得有点僵的指尖缠上了触及到的热度。
他嘴唇嗫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卷。
“说不出来了是吗。”梁津川笑,“你也知道根本就没有,”
陈子轻突然给出答复:“我新的一年对你,会比去年对你更好,这算吗?”
梁津川气息微窒,他的言语里有着刺骨的恶意:“不算,你对我的好一文不值。”
陈子轻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响起疑似抽咽的声音。
梁津川莫名心悸,他冷嘲:“过年哭,这么晦气,我看你是想我死。”
陈子轻马上停止抽咽:“我没有哭,我的眼睛是干的,这样不晦气的吧。”他垂着脑袋,说话声很轻也很小,“新的一年我想你好好的,我好好的,我们都能越过越好。”
梁津川漠然。
这是在向谁许愿,向老天爷?
老天爷最爱玩弄人。
越过越好?怎么个好法,怎么算好?
梁津川的指腹无意识地做出摩挲的动作,眼前人忽然抬头看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扣着这个人的手。
膝盖的难看疤痕生出些许刺麻,梁津川将那只手抽出来,甩开。
陈子轻的手只是进去这么一会就不冷了,他依依不舍,还想进去,梁津川的裤管里比火盆暖和多了。
真是纳闷,他穿得比梁津川多至少一件,怎么就没那个体温和热量呢。
这就是十七岁跟二十四岁的区别吗。
陈子轻把热乎乎的手跟另一只没能进去的冷手放一起撮动,有福就该同享。
按这边的习俗,三十晚上每家每屋都要有亮光。
哪个屋子灭了,财就没了。
陈子轻入乡随俗,他在天黑前从放杂物的屋子找到几个灯盏,加煤油,在床下的垫被边揪了点棉花,撮成几个条,全都点上挂起来。
门头墙边的钉子上也挂了个煤油灯,光晕昏弱,勉强只能照出叔嫂的身形,表情与眼神都不清晰。
梁津川在偏头看关闭的院门。
“津川。”陈子轻喊他,“那你会让我的新年
愿望成真吗?”
还要说(),还没翻篇。
梁津川眉梢眼角生恹1[((),他收回目光阖上双眼。
风把煤油灯吹得不时荡起来磕在墙上。
陈子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会的啊。”
“好冷喔。”他咕哝,“下雪天就这么冷,化雪上冻的时候怎么办呀,我感觉今年比去年冷多了,你觉得呢。”
没有回应。
陈子轻去把院子里的轮椅搬过来,用棉袄袖子擦擦上面的雪:“你坐上去,我们进屋吧,屋里的火盆该添炭了。”
梁津川不坐,他靠在院门口,身前的衣裤上都被碎雪浸湿了不少。
陈子轻急躁发愁,他撑着腿站起来,跺跺冰块似的脚活动活动,眼睛往院里瞧,梁津川爬行过的拖痕已经模糊不清。
雪越来越大了。
陈子轻手背的冻伤又开始发痒,积分买不到冻疮膏,小店也没有。
村里人的手脚冻红了会涂口水,不止痒就抓,抓破了,烂了,流水了,手上的不管,至于脚上的……
陈子轻去小店买冻疮膏的时候,碰上打酱油的梁云,听她说自己两只脚都冻到了。
位置在脚背靠近小脚趾的地方,皮肉泥泞一般黏着袜子,每天一脱就是一层黄水混着碎皮烂肉,她一派淡定,叫他不用擦药膏,天暖和起来了自然会结痂。
主打一个随便。
陈子轻把灼烧的手背伸进风雪里,舒爽地叹口气,他想起来什么,赶紧掏袄子的口袋:“我这有个小炮。”
半截手指头长,看起来没什么威力。
陈子轻擦火柴点着了小炮的引线,快速地朝着地上摔砸。
“咻——”
小炮落地就窜起来,它在半空的风雪中呈弧形乱窜几下,冲到了陈子轻的跟前,他站在原地忘了躲。
那小炮钻进他咯吱窝里,他惊叫着跑向梁津川,直喊救命:“津川,我衣服烧坏了,完了要炸了,津川——”
梁津川闻着他身上的糊味,太阳穴突突跳动。
“……没炸啊。”陈子轻呆滞地举起胳膊,咯吱窝烫了个洞,里面的棉花露出来焦了一圈。
他惊魂未定地抠了抠洞,没关系,我还有别的袄子。
小炮怎么不看路呢,它应该去天上。
真的是。
陈子轻吐槽,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脑中响起机械音:“刚才那画面被选进年度十大脑残里了,恭喜你,奇奇。”
陈子轻申请查看账户:“那我都光荣入选了,怎么没有奖品?”
系统:“……”
“看来是没有。”陈子轻又问,“过年不给宿主发礼物吗,游戏里逢年过节都会有呢。”
系统:“各个任务世界的时间线不同,任务世界跟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也不同,只有你在过年而已。”
陈子轻了然,平静地接受现状:“好吧。
() ”
下一句就是:“那你单独给我个礼物好不好。”
系统:“……”
“你在666面前也这么要?”
陈子轻不吭声了。
系统:“就敢在我这扯皮(),怎么()_[((),觉得我是个二百五?”
陈子轻很认真:“我想象的你身高至少一八五,帅得全方位没有死角,心地善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最佳监护人。”
系统:“这条数据已经发给了666。”
陈子轻忙说:“别啊,我都没那么夸过他呢。”
系统:“你怕他给你穿小鞋?”
陈子轻:“他不是那种人……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啊,我到新世界了,他那边是不是才过了几天的样子?”
系统:“三十七分钟。”
陈子轻不是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差异有多大,他的账号唯一一次登录失败是进错了任务世界,在那里滞留了十五年,仪器上是十五分钟。
那都是架构的人事,是虚拟的。
即便相关数据全部清除,陈子轻也不好奇自己误入某个世界的十五年留下了多少痕迹,没什么探知欲。
可陆哥不一样,他是真实的,他像陈子轻的搭档,朋友,上司,引路人。
他们身处各自世界的时间流逝带给陈子轻的感觉,大不一样。
陈子轻很震撼,也很匪夷所思。
陆哥请病假,444代班,他结束一个世界进入下个世界,竟然只过了半小时。
“希望他早点恢复健康,回到工作岗位上来。”陈子轻真情实意地说。
系统:“我会向666表达你对他的关心和思念。”
“谢谢。”陈子轻以为这就聊完了。
【叮】
【陈宿主,您的代理监护人向您送来‘女装体验卡’一张,已存入苍蝇柜,友情提示,使用此卡前请详读使用说明。】
陈子轻眼角抽搐,女装体验卡?444不会是在清库存吧?他可以不要吗,这怎么还自动存入了呢。
现在他就只能感谢了。
他在心里说:“444,你的新年礼物我都收下了,我十五去庙会的时候分你个祝福,祝你拿最多的奖金,和你的爱人天长地久。”
系统:“……”前一个受用,后一个滚他妈的,离婚官司进行时。
院门的门缝不大不小,院里的风跟院外的风狭路相逢,木门被它们搞得哐哐响。
陈子轻放下举酸了的胳膊,他望了望旁边的轮椅,梁津川不坐,他可以坐吗,放着也是放着。
“牛没事吧,”陈子轻突然惊呼,“我去看它有没有被炮声吓到。”
院子里已经铺上了一层雪,他跑得急,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仰面摔倒在地。
周遭冷气都好似静止了。
梁津川单手扶住额头,掌心盖在眼前。
陈子轻期期艾艾地叫了声:“津川,你
() 过来扶我一把啊。”
梁津川还是那个姿势。
陈子轻在雪地里趴着,没人扶就起不来,他裸露在外的白皮发青透紫,冻麻了。
两三分钟后,轮椅碾着地面的焖声从院门口那边靠近。
再是积雪被压到的咯吱声响。
不肯坐轮椅的梁津川终是坐上轮椅,用它当腿走到趴着不起来的人面前。
陈子轻伸出一条手臂,瑟缩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面:“拉我嘛。”
梁津川没有动作。
雪掉在梁津川浓长而翘的睫毛上,他就这么事不关己地俯视向他求救的人。
时间分秒逝去,地上的陈子轻开始发抖,很快就抖得越来越厉害,搭在轮椅上的手也缩回去,放在乌青的嘴边哈气。
梁津川要他体会到,他对一个残废抱有期望是什么后果。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梁津川的瞳孔蓦地一缩,他盯着再次搭上他轮椅的手,冷白的唇抿了起来。
“摔一跤把腿摔断了是吗,我不拉你,你就要在院子里躺到死。”
陈子轻垂了垂眼:“不是啦,我只是想你拉我一下。”
毫无征兆地说起了实话。
梁津川不咸不淡:“哦,原来嫂子在跟我撒娇。”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算撒娇。”
梁津川低淡的嗓音要被风雪吞没:“那算什么。”
陈子轻支支吾吾:“就是想你拉我。”
梁津川发出哧声。
仿佛在笑他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陈子轻默默地想要把手拿回来,突有一股力道箍住他手肘。他被半掀半拎了起来。
梁津川转着轮椅朝小屋方向去,陈子轻跟上来,推着他说:“你手劲好大呀。”
说手劲,听的人却面色发冷,下腹一绷。
不知想成是什么好大了。
陈子轻把梁津川推回了小屋就去堂屋瘫坐在火盆前,脸上的雪化成水,犹如他哭出来的眼泪。他的头发软趴趴地贴着头皮,衣裤潮湿,四肢身躯缩成了一团。
托原主的体质,他过了个印象里最冷的年。
陈子轻拿火钳拨了波火盆里的炭火,端去小屋给梁津川用。
以梁津川的热性体质,他不需要炭火,但他腿残了,万一受天气的影响发疼呢。
陈子轻敲敲小屋门,端着火盆进去:“津川,火盆我给你放床边了,窗户不能全关上,得留个小缝,你睡吧,我去厨房把鸡炖上。”
大年初一的第一顿要吃鸡汤面,鸡除夕夜炖,到早上肉跟骨头都分离了,又是习俗。
除了鸡,还有蛋,放一块儿l煮。
陈子轻打算再煮点茶叶蛋,没别的原因,纯粹是他嘴馋,他好多蛋呢,都是原主妈妈叫五个闺女凑了一百个送给他的,嫁人的头一年除夕,娘家姐妹都要给这么多蛋。
“你把湿衣服放
在床尾,明早能干的。”陈子轻打着哈欠,“灯就不吹了,点到天亮,煤油也差不多烧光了。”
一个红包朝他丢来,他捧住:“梁铮给你的压岁钱,你不要啊?”
梁津川低着头脱上衣外套。
陈子轻说:“那我替你收着。”
他解开袄子的一颗纽扣把手伸进去,顺着温热摸到左边侧口袋,从里面捞出一个红包放在枕巾上面:“这是嫂子给你的,不能不要,你放枕头底下压到十五,图吉利的。”
说完就跑了,到门口不忘把屋门带上。
梁津川在叠脱下来的外套,他手上动作停住,眸光掠向枕巾。
手伸过去,两指捏着那一小块红,拿到眼皮底下。
红包上有淡淡的余温。
梁津川扇自己,扇了七八下,面颊烧痛,唇角轻微破皮,他惩罚完了自己,就该给自己奖励了。
于是他将红包盖住口鼻,深深地呼吸。
高挺的鼻尖抵上去,满腔都是陌生又熟悉,厌恶又吸引他的味道。
……
厨房靠外的大锅热起来,木板钉的锅盖缝里冒出白烟,陈子轻坐在火红的锅洞口暖了暖,他把梁铮包的红包拆开看了,里面是两块八毛钱。
不少了。
这个时候,压岁钱普遍都是五毛,两毛。
肉一块多一斤,梁铮这包的钱,能买两斤肉还找零。
陈子轻将红包封口摁严实,梁铮要是有小孩,他就要还一份,不低于两块八毛的压岁钱。
对他来说,人情世故什么的,比考大学还要累。
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
新灵就是前一年死了的人,新的灵魂。这天家人摆酒席,亲朋好友跟乡里乡亲都会过来。
去年梁津川的父母和大哥都死了。陈子轻作为梁津川的嫂子,必须由他主持大局,可他不会,他求助二婶,问新灵能不能不办。
二婶叫他办,傻子才不办,以前送出去的礼钱都要收回来。
而且二婶自家也要办,二叔是去年走的。
除了他们,还有一家要办,那家瘫痪多年的人,和二叔一样喝农药走的。
三家都要办新灵。
那不能同一个时间段办,三家商量着,你家早上,我家中午,她家晚上,彻底分散开了。
陈子轻是第一个,办的第一餐。
村里对烧大锅饭有经验的一批人,都带着自家的厨房用具过来帮忙。
稀饭搭汤圆,粉是原主娘家带的,一大桶,用它现做汤圆,包的是加了白糖的芝麻,大圆还糯,陈子轻偷偷在厨房吃了三个。
炒菜是十盘,荤菜四盘,两汤是银耳桂圆汤和红枣莲子汤。
陈子轻一早上忙得脚底都要冒烟,他的屋门是开着的,一伙小孩在里头玩耍,床上躺了几个吃饱喝足睡得憨香的奶娃娃。
昨晚他为了今早办新灵顺利,费心确保不忽略掉哪个
环节,他怕自己那皮箱里面的四大珍宝丢了,屋门上锁会被人说有什么东西怕偷啊?连亲戚们都防着,那很有可能把事情搞大,闲言碎语传成鬼样子。
他干脆将箱子搬到了小叔子的屋里。
小叔子的性情不活跃不暖和,他不出去招待亲朋,也不会问皮箱里面是什么?
今儿l一看,幸亏他提前把皮箱搬出了屋子,简直是明智之举。
陈子轻数了数梁家亲戚带来的小孩子们,发现自己买的红包||皮不够用,他赶紧找机会去找二婶。
“我那有。”二婶在家里准备中午的饭菜,她把猪耳朵切成条,用菜刀拨到一边,在围裙上擦擦手,带他去屋里拿红包||皮。
都是用过的,旧了点,别的没问题。
陈子轻全都塞袄子里了。
“每个孩子都给一样的,这你晓得的吧。”二婶说,“两毛一个就行。”
陈子轻想了想:“会不会太少啊?”
二婶恨铁不成钢地拍他手臂:“少什么少,大人拜新灵包的也就五毛八毛,你给小孩两毛还少?又不会过日子了是吧?”
“会会会,我会过日子,就按二婶你说的,一个红包放两毛。”陈子轻挠挠头,“二十六个小孩。”
二婶开始计算。
侄媳走了,她还没算出来,不耐地朝躲在屋里见不得人的闺女喊问:“丫头片子,二十六乘以2是多少?”
梁云的答案传出来:“五十二。”
二婶说:“那不就是五块二毛钱。”她拧门进去,坐在闺女的床头咂嘴,“南星有那么多钱吗?”
梁云拿着有点粗的铅笔头在桌角磨动:“怎么没有,他在卫生所上班。”
二婶想得比闺女多也比闺女要远:“他送人情送得多,开销大,还有个小叔子要养,下学期的学费不知道留没留。”
梁云一不留神就没管住嘴,冒出了一句:“学校给我哥发了捐款。”
说完才知道自己犯了蠢,她咬嘴皮。
二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捐款?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说明南星不知道,他什么事都往我这说。”二婶自有一套逻辑思维,她狠狠拍床被,“好你个津川,拿了钱自己藏着,连嫂子都不告诉。”
梁云说:“那是给他捐的,使用权拥有权都是他本人。”
“什么本人,他吃的穿的用的不都是他嫂子给的!”二婶谩骂,“个没良心的,我早说是个白眼狼了,南星偏要对他好,照顾个残疾光是想想就够够的。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事都要他嫂子做,你看他感恩戴德吗,成天冷着个脸冷着个眼,腿又不是他嫂子给打断的,我们大家伙也没对不起他吧,他看到谁喊了吗,不但不喊,头都不抬一下,他就是个捂不热的小怪物……”
梁云握着铅笔头站起来:“妈,我哥是你侄子。”
二婶脸皮一板:“他只和你爸有关系,和我可没关系,我跟你们梁家都没关系。”
梁云摔门走了。()
二婶冲出去喊:死哪去——
19想看西西特写的《任务又失败了》第 162 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子宫要掉肚子也疼,二婶按着肚子找药吃,她气得呼吸困难。
“作业写完了吗就往外跑,家里一堆的事不让你做,你作业总要写吧,马上就要来人了,肯定又不叫,嘴巴皮子焊一块儿l了。”
二婶抱怨完了,叹口气,任命地回到厨房忙碌。她把腌过的猪尾巴拿起来,又放下去,匆匆去前屋跟侄媳说捐款的事。
“南星,这事你不知道吧,我就说他根本就……”
“我知道。”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二婶狐疑:“那钱?”
陈子轻站在屋角,鞋底蹭着脏兮兮的雪:“让他拿来当学费,买学习用品。”
“你给他一小部分就行了,大头还得你收着。”二婶说。
“好啦好啦,我有数的啦。”陈子轻拍拍二婶的后背,“婶婶你忙去吧,等我这边人散了,我就去帮你。”
二婶嗔怪:“我哪用得上你忙我,炒个菜慢慢吞吞,能把人急死。”
陈子轻笑了笑:“那我摘菜总可以吧。”他把二婶送出屋角,余光撇到去山里的梁云,估计是又跟她妈吵过嘴了。
一会梁云家里的亲戚大部队就要来了,她避开也好,省得闹心。
……
陈子轻不在意梁津川隐瞒学校捐款一事。
只要梁津川收下同学们的善心好意就行。陈子轻就怕他自卑,自我消耗,不肯接受外界的援助。
“南星?津川他嫂子上哪去了,津川他嫂子!”
有喝大了的嚷嚷声传来,陈子轻回神应答:“诶,来了。”
酒席从堂屋摆到院里院外,闹哄哄的。陈子轻注意到梁铮身边有个姑娘,那是他的相亲对象。
赶巧了,带到这边来吃饭了。
听说姑娘在城里的银行工作,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来待个天把,她面容恬静带着笑意,对梁铮是满意的。
梁铮能和她坐一起吃饭,标明起码不讨厌。
否则就算是大伯大妈逼的,那梁铮也完全可以途中丢下人离开。
陈子轻这么想的,哪知第二天,梁铮身边就出现了个青年,体格比他小一圈多,被他衬得小巧可爱。
又是一个相亲对象。
过年果然是催婚高发期,说媒的一茬接一茬。
陈子轻亲眼目睹梁铮一天一个相亲对象,就连没娃的寡夫,带娃的寡妇都有。
大伯大妈是真的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梁铮七老八十了,实际上他才二十几岁。
陈子轻目送梁铮骑着自行车,不知第几个相亲对象坐在他后座,矜持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搂他的要。
自行车带着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陈子轻旁边骑过去,梁铮身上的怨气把他熏得头晕眼花。
梁铮的浓重怨气让他眼红,可收益越大就意味着风险越大,不到万不得已他
() 都不火中取栗,他背着手在村里走动,寻找合适的怨气人选。
孩童稚气的笑闹声夹杂着摔炮声从前面飘来。
小娃们新年一套衣服穿一个春天,起硬壳了能抠掉就抠掉,不能抠掉就一层盖一层。
衣袖黑得油光发亮,脸上是满足的,天真又淳朴的笑容。
陈子轻看了会小朋友摔炮,视线扫过墙根下晒太阳闲聊的老人妇人,你们都不会被鬼带走的,我还有六个月时间呢。
下庙村的总怨气停在3000,只比顶开鬼门关的数值多2200。
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不在关键时候出现突然有谁暴涨怨气,他会尽可能地把总怨气缩减到最小。
陈子轻在外头溜了一阵子就往家走。他在一处拐角听见两个老人对话。
他们在说棺材打多少钱的,摆多少桌,一桌多少个菜,酒是什么牌子的,散不散烟之类。
原来是大爷觉得自己要死了,提前把丧事定好。
陈子轻撇撇大妈头顶的怨气色块,大概在200到300左右,他问大爷生了什么病。
大爷说他晚上睡觉总喘不过来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大爷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我这是让小鬼差压上了,就快带我走了。”
他瞪老伴:“到时小鬼差拿铁链子往我脖子上一套,把我给拖进地府,你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没我这个讨了一辈子嫌的在,你就称心了。”
老伴让他一天到晚的“死死死”给烦得有了怨气。
陈子轻打量大爷的精气神:“你睡觉是不是喜欢把手放在胸口啊?”
大爷这会儿l突然耳背了:“啊,你说什么!”
陈子轻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大爷说他没放。
他老伴这时发了话:“南星,你别信他的,他放了的。”
大爷非说自己没放,老伴非说他放了,两人像幼儿l园小朋友吵架。
陈子轻看他们吵,感叹相守到老是很深的缘分。
等大爷大妈吵累了,陈子轻在大妈耳边说:“你今晚留意着点大爷,不叫他把手放胸口试试。”
“这是我婆婆在世的时候和我说的方子,没准有用。”陈子轻拎出死无对证的婆婆。
大妈将信将疑:“要是管用,我就去给你婆婆烧点纸。”
陈子轻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柴堆上的薄膜被风起来了一块,他怕柴湿了,赶紧给压好。
“南星,你从哪回来啊,刚好我要把这个给你。”二婶来给他送半个咸鸡。
他还没说话,三婶靠在墙边磕着瓜子插了一嘴:“那不能吃,死鸡腌的。”
二婶当即就不干了:“哪个是死了的,说话怎么跟放屁蹦出屎一样。”
她丝毫不顾及妯娌间邻居间的情分:“你左边眼睛看见我给南星的是死鸡,还是右边眼睛看见我给他的是死鸡?”
“左眼右眼都看见了。”三婶吐掉瓜子皮。
二婶把咸鸡给侄媳拿着,手叉腰就扯了一嗓子:“那你两只眼睛全瞎了!”
街坊四邻和来拜年的亲戚闻声出来探头。
三婶要脸,再加上说不过二婶,她装作从容地拍拍手上的瓜子屑,脚一转进了屋子。
……
陈子轻把还要追过去骂的二婶拉进门。
二婶这才把战火停下来:“南星,死鸡我留着自己吃,给你的是好鸡腌的。”
陈子轻说:“死鸡不能吃的吧。”
“那是冻死的,又不是病死的,有什么不能吃,我已经吃过了,香的很。”
陈子轻弱弱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冻死的?”
二婶横眉竖眼理直气壮:“我说是冻死的,就是冻死的。”
陈子轻抽抽嘴,行,明白了。
半个咸鸡给他放在厨房的墙上挂着,他拿了把剪刀去院里,按在从塘边抱回来的石头上磨了磨,手指揩掉刀刃的锈迹。
“杀鸡啊?”二婶问。
“不是,”陈子轻摇头,“我要给津川剪头发。”
二婶很是激动:“正月里哪能剪头发,这是要死舅舅的啊!”
陈子轻说:“没事,津川的舅舅已经死了。”
二婶:“……”也是。
她瞧一眼开着门的小屋,故意把高音量喊:“非得这个月剪吗,过了正月剪会怎么着,头皮就要长蛆烂掉?”
小屋里没动静。
陈子轻护犊子地说:“是我要给津川剪的啦。”
二婶戳他脑袋:“你也是闲得慌。”
陈子轻可不仅仅是闲得慌,梁津川的头发长到肩膀下面点,洗一次很麻烦。
梁津川不像腿脚健全的人,随时都可以去小店旁的理发店剪。陈子轻提过多花点钱把理发的师傅请到家里来,梁津川的态度很恶劣很排斥。
那没办法,只能陈子轻这个嫂子自己上了。
昨晚他在床上数拜新灵收到的礼钱,一毛两毛的抚平整数了一大摞,他把一半拿去给梁津川,说自己会剪头发。
梁津川冷冷看他,没冷嘲热讽语言攻击。
于是剪头发这事就定下来了。
陈子轻去小屋把梁津川推出来,放在太阳光最好的地方。
梁津川眼眸低垂,食指的指腹有一点圆珠笔油。
一块破布从后面甩到他身前,伴随轻柔的许诺:“你别怕,我不会剪到你耳朵的。”
他面无表情。
感觉自己是个傻逼,竟然坐在这里,让身后人给他剪头发。
梁津川看手上的暖阳。
陈子轻拿着剪刀:“剪到多短呢?”他用手比划,“这么短,还是这么短?”
二婶看不下去:“剪刀给我。”
陈子轻正要把剪刀递过去,梁津川就已然抬眸,盯着二婶。
那目光瘆得慌,二婶心里发怵,她骂了几句不出声的难听话:“我还不稀得给你剪呢。”
之后就将独门手艺传给侄媳。
就是拿个蓝边碗倒扣在头上,沿边剪。
陈子轻一脸涨知识了的表情。
可他实在不想让朝夕相处的帅哥留锅盖头,那对他的视觉很不友好。
二婶去他家厨房,在小柜子里挑了个蓝边碗给他:“就照着我说的剪,妥妥的。”
“你在这剪,我上县里一趟。”
二婶去年年底把养了一年的猪宰了,她只留了一点自家吃,其他全称给了没养猪的人,有一百多块钱。
再加上卖稻子棉花的钱,红票子一共三张,零碎的没算。
二婶今天要去县里存钱,她问陈子轻存不存。
陈子轻说:“我没有可以存的。”
二婶示意他看轮椅上的少年,你不能存的原因就是那位。
陈子轻笑着送二婶回家,他趁二婶换衣服的时间敲响梁云的屋门:“你妈有复查的吧。”
梁云说:“这次就是顺便去复查的。”
陈子轻蹙眉:“复查可不能顺便,这才是正事。”
梁云把头发扎起来:“你有那时间就多关心关心小叔子,我妈这边有我。”
陈子轻点头:“我会的。”
梁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真是个怪人,怎么都不动气不抱怨的样子。
以前他可不这样,他发疯砸东西打堂哥的画面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是她看过的最可怕的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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