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暮时分。

    朱九阴放下筷子,看向床上的女人。

    光线透过窗户,照在女人身上,她看起来恬静而安详。

    “先生,妾身没几日可活了。”

    女人眼帘低垂,枯瘦的手掌上,拿着针线和一顶尚未绣制完成的虎头帽。

    “阿飞,就拜托先生了。”

    朱九阴轻吐一字。

    “好。”

    言罢,起身往屋外走去。

    “先生,这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朱九阴欣长身子微微一僵。

    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嘎吱~”

    朱九阴推开东厢房门,屋内,小不点正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捧着一碗粟米饭。

    此刻,正小口小口嚼食着那根鸡腿的鸡骨头。

    “师父~”

    看到朱九阴,小不点赶忙将鸡骨头埋进粟米饭里。

    小脸蛋火辣辣一片。

    “徒儿,打今儿起,你便留在小镇,好好陪着你娘亲。”

    “等来年开春,再往不周山下寻为师。”

    朱九阴微笑道。

    “师父,小镇距不周山也没多远呀。”

    小不点放下饭碗,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徒儿,你也知晓,蛇是需要冬眠的。”

    “哦哦,原来如此呀。”

    小不点摸了摸后脑勺,羞赧道:“那徒儿祝师父做个好梦。”

    “借你吉言。”

    “师父,我送你到镇口吧。”

    “不用,快吃饭吧,要凉了。”

    ……

    路过灶屋的时候,朱九阴看见柳翠儿正在洗碗,也就没打扰。

    走出小巷,朱九阴背负双手,赤脚踩着青石板,往镇口走去。

    街道上,有白发苍苍的老翁牵着老牛慢吞吞。

    有卖菜小贩挑着空空如也的竹筐,嘴里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往家走去。

    有妇人挎着菜篮,行色匆匆。有孩童拎着书袋,三五成群。

    轻轻一嗅,鼻端满是饭菜香味。

    抬眼一望,满镇烟火气。

    不多时,朱九阴来到小镇镇口。

    那棵老槐下,不见青衫先生踪迹。

    “先生,等等。”

    朱九阴正欲往镇外走去,身后突然飘来一道声音。

    转身望去,却见柳翠儿匆匆跑来。

    “先生,能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朱九阴轻轻点头,往老槐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翠儿姑娘,请。”

    ……

    朱九阴从未见过如此粗壮的槐树,至少得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

    光秃秃的枝杈,张牙舞爪向着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可以想象,待来年盛夏时节,于此槐遮天蔽日的树荫下纳凉,多是一件美事。

    老槐下,有石墩、有树桩。

    柳翠儿坐于石墩,朱九阴坐于树桩。

    沉吟了一会,柳翠儿询问道:“先生,你对阿飞,了解多少?”

    朱九阴布条下的赤瞳微微眯起,惬意享受落日最后一点余温。

    道:“既翠儿姑娘心有所想,不妨直说。”

    “先生,你可知灵儿姐姐那双腿,是怎么断的?”

    不等朱九阴回话,柳翠儿自顾自道:“是被她自己,用锯子,生生锯断的。”

    朱九阴身躯微微一颤。

    此刻,柳翠儿那双水灵灵的杏眼里,汇聚了两团乌云。

    “那年,阿飞才两岁。”

    随着讲述,少女眼中的乌云团塌陷了。

    往事如暴雨,倾盆狂泻。

    “阿飞爹爹唤作陈研石,与灵儿姐姐结发那年,也是灵儿姐姐怀孕那年的冬天,深入大山深处打猎,再也没回来。”

    “先生,你能想象吗?挺着大肚子的灵儿姐姐,为了腹中孩儿的营养,每日往市集捡烂菜叶子。”

    “每日只敢吃小半碗粟米饭,每日都得前往镇外,一小捆一小捆拾柴。”

    “那年的冬天,特别长,也特别严寒。阿飞,出生在一个狂风暴雪肆虐的黑夜。”

    “就在那间寒风刺骨的屋子里,灵儿姐姐为自己接生。”

    “自己剪断脐带,自己烧了热水,洗净阿飞一身血污。”

    “阿飞是早产儿,降生当夜,一声没哭。”

    “灵儿姐姐以为孩子活不过那个寒冬。”

    “呼~”

    说到此处,柳翠儿深呼一口气。

    伸出拳头,重重捶打了几下胸口。

    “由于难产大出血,灵儿姐姐落下了病根。”

    “阿飞一岁时,灵儿姐姐先是双脚腐烂,随即一直往上,直至蔓延到双腿,危及性命。”

    “贫苦人家,孤儿寡母,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更何谈医疾。”

    “阿飞两岁时,一个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黑夜,灵儿姐姐将孩子托付于我。”

    “那一夜,她独自一人,烧了一锅热水。嘴里咬着木棍,拿起锯子,将两条腐烂至几可见骨的腿,生生锯下。”

    “那一夜,在我记忆里,很长很长。”

    “翌日,一夜未眠的我,推开屋门。”

    “先生,那副场景,妾身这辈子都忘不了。”

    “木床上,到处都是血。地上,躺着两条血肉模糊的断腿。”

    “被褥仿佛在血水里浸泡过。那根木棍,断成两截,上面满是牙印。”

    “灵儿姐姐那张染血的脸庞,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比年画上所谓的仙子,漂亮上几千几万倍。”

    “先生,或许是妾身见过的人太少,孤陋寡闻。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灵儿姐姐,都是我最敬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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