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莫如深正在公廨处理公务,知州郭明玉来了。
郭明玉满脸堆笑,拱手施礼:“莫大人,郭某不请自到了。失礼了!”
莫如深站起来还礼:“郭大人莅临,下官不胜荣幸。何言失礼?”
两人寒喧过后,莫如深问:“不知郭大人有何见教,如深洗耳恭听!”
郭明玉笑着说:“恭喜莫大人!”
莫如深很疑惑:“不知下官何喜之有?”
“高升了!恭喜莫大人高升了。”郭明玉递给莫如深一个薄薄的盒子,“这是吏部发的官凭,命你即刻上任。”
莫如深接过了盒子,打开以后,看到两件东西。一件是吏部要求他立刻上任的敕令,一件是他的官凭。
吏部着他立即赴任京城临安府推官,做的仍是查案断狱的事情。莫如深刚刚习惯了在信州的生活,又要离开了。
他在信州司理院修造了简易发电机,手机能够充电了。他还借助手机破了案,手机成了他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重要标志,而今手机还在南宋生活里成了神兵利器。离开这儿,他又要重新制作一个发电机。
在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令人难忘的事情,如今要走,他确实有点舍不得,一时间愣住了。
郭明玉的话打断了他:“莫大人,何必感怀呢!从今往后,你就是京官了。如果莫大人愿意,可以常回来,郭某欢迎!”
莫如深一拱手:“谢郭大人盛情!”
郭明玉站起来说:“莫大人交接一下,尽快赴任吧!郭某祝如深兄一路顺风!”
这是郭明玉第一次称呼莫如深为如深兄。
郭明玉深知以莫如深的能力,恐怕今后还会再升官。郭明玉混迹官场多年,他有意拉拢莫如深,因此才这么叫的。
莫如深却是浑身不自在,然而郭明玉已经走远了。刚才,吴瀚一直在门外偷听。
见郭明玉走了,吴瀚才叫喊起来:“莫叔升官了!我们能去京城了!”
在吴瀚的叫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大家都很高兴,纷纷来祝贺莫如深。
莫如深不是很兴奋,他深知官做大了,还到了京城,这意味着即将面临的情况更复杂了。他有一种前路漫漫,前途未卜的隐忧。
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众人,他也被感染了。升官毕竟是好事,以后会怎么样,以后再说吧,不如即时行乐。
他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菜,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聚一聚,这是大家在信州最后一次大聚餐。
大家举杯庆贺后,秦斌倒了一杯酒,对莫如深说:“莫大人,很快就要分别了,祝你在京城万事随心!”
莫如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问:“秦兄,现在不是当值时间,不要叫官称了。”
秦斌说:“临别之际,祝如深兄万事随心。”
吴瀚惊奇地问:“先生,您不随我们一同前往吗?”
“是啊,秦兄。你不去京城吗?”邹子龙问。
秦斌有点不好意思:“如深兄,各位,与大家相处,秦斌如沐春风,实在不舍。科考在明年,距今尚有时日,秦某明年上京即可。另外,瀚儿在京城自会觅得名师,秦某若再前往,恐怕有所挂累。故此先与大家别过。”
吴瀚把嘴一撇,有点难过了,这些日子他们相处得很好。
吴瀚问莫如深:“莫叔,可以让先生一起去吗?”
莫如深对秦斌说:“秦兄,我们还是一同前往吧,瀚儿需要你,他离不开你。再说了,你答应过为瀚儿开蒙,如今不过才两三个月而已。久闻读书人最重信义,所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秦兄不会食言吧!”
莫如深的话戳中了秦斌的痛点,秦斌赶忙解释:“如深兄不要误会,秦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恐怕会成为大家的负累。”
秦斌这才说出了真心话,其实他是想一起去的。
莫如深说:“秦兄,何必过谦。剿灭土匪中,你画的像起到了关键作用。每个人在社会当中的位置不一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是上天想让你在其它方面发挥作用。你早日上京,早作准备,一来不受旅途奔波之苦,二来消息灵通,岂非两全其美?”
秦斌很感动:“如深兄的话字字珠玑,秦斌铭记在心。如此,秦某就却之不恭了。”
彭超拍了一下秦斌的肩膀:“就是吗!谁也没拿你当外人,你说呢,老邹?”
邹子龙说:“就是,别那么不合群!”
秦斌重新坐下,说:“谢谢大家的盛情,今晚回去向兄长道别,准备一下,与大家一同前往。”
两天后,一行人辞别了知州郭明玉启程了。
秦斌和吴瀚不善骑马,莫如深专门准备了一辆车。车上还放了一些书籍和简单的笔墨纸砚,这样一来,他们师徒两人可以边赶路边上课了。
这一天来到了京城近郊的渔杭县,街市很繁华,绝非青竹县可比。由此看来,京城的繁华程度可见一斑了。
时间接近正午,大家都有些疲乏了。莫如深找了一个酒家,准备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前面有一处酒楼,装修得比较典雅,门头上写了三个大字“集贤楼”。
邹子龙看了一眼说:“生意人附庸风雅,一个酒楼起了如此雅致的名字。”
秦斌说:“邹兄,我倒觉得老板如此起名,必有深义。”
彭超不耐烦地说:“二位,咱们吃饱,你们再争。赶紧进去吧!”
大家不再说话,鱼贯而入。酒店生意不错,顾客比较多。小二调配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张桌子。
大家没说什么,勉强坐下了,稍微有点挤。莫如深不是讲排场的人,手下人都渐渐被他影响了。
坐下以后,彭超说:“老三,我没别的意思。你现在好歹也是六品京官了,吃饭好歹找个单间。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与你的身份不符。”
莫如深微微一笑:“大哥,如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处,没必要讲排场。一餐一饭而已,不必太过纠结。怎么?与大哥的身份不相符了?”
彭超不好意思了:“算了,老三,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大家吃饭吧。”
大家笑了起来,边吃边聊,倒也开心。
在现代生活中,何在是个宅男,对于衣食住行不是很讲究。回到南宋后,他成了莫如深,习惯仍然没有改。他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很快吃饱了。
百无聊赖间,他听见隔壁桌有两个人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是主人模样,另一个人是仆人模样。
主人满脸忧虑之色,但眉宇之间很庄重,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仆人焦急地说:“我们每天都躲出来,也不是个办法,事情迟早要面对。”
主人模样的人说:“我知道了,程福。你先吃些东西吧,这几天你也跟着费心了。”说完,两个人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
程福愤愤不平地说:“老爷,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按照朝廷的屯田标准,地分上中下三等,所得补贴也分上中下三等。我们程家的田有八成是上等田,两成是中等田。结果只有三成被定成了上等田,五成是中等田,两成是下等田。补贴差得太多了。”
莫如深明白了,他们说的是南宋朝廷为戍边实行的屯田制。田地由朝廷统一安排耕种,军民一体共御外侮,目的是国事与民生兼顾。
屯田制还是贾似道在京湖制置使任上搞出来的,效果很好。京湖两路的民生不仅没有受影响,每年还能向朝廷上交三十万石粮米。
贾似道因治理有功,于一年前升至户部右侍郎。此后,各地纷纷效仿,但此前莫如深从未听说过屯田中出现了问题,他更感兴趣了。
程福很为难:“如果他们再来人,我们要怎么应付?”
那个人叹息一声:“想我程氏一门,百余年前,就曾资助岳元帅抗金。传到我程学功,禀承祖宗遗训,从不敢忘记报效国家。屯田是国之大事,我程某理当带头垂范。可惜衙门中人中饱私囊,借机敛财,终究与国无益,如之奈何。”
秦斌二十多岁,心地纯良,血气方刚,心里一直怀着报效国家的愿望,听了程学功的话深受感动。
秦斌站起来,深施一礼:“这位官人方才一番话,秦某钦佩不已。在下秦斌,信州人士,这厢有礼了。”
程学功赶紧站起来还礼:“秦公子多礼了,在下程学功,本地人氏,幸会幸会!”
既然秦斌打破了沉默,莫如深等人也与程学功见过礼。程学功似乎找到知音了,心情也好了很多。他叫来掌柜,在二楼开了一个单间,请所有人重新入座。
彭超调侃了一句:“老三,你看!你就是坐单间的命,本来没到单间,结果还是来了。”
莫如深呵呵一笑:“这还多亏了程大官人,如深谢谢程大官人的盛情!”
程学功爽朗地笑着:“如深兄,不必如此。你我几人一见如故,些许酒菜,一个单间,不足挂齿,切勿再提起了。”
莫如深和罗红缨听他提起曾经资助过岳家军,他们的师祖张韬曾经也是岳家军的一员,是张宪将军的部将,因此他们都对资助的事情很感兴趣。
罗红缨忍不住问:“您刚才提到资助岳家军是怎么回事?”
程学功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他对罗红缨说:“罗姑娘容禀。听我祖父说,江浙一带的富商曾经为岳家军发起过一次募捐,筹措到的财物均送至军前,押运人负责人正是我祖父程明举。可惜就是祖父返回后不久,岳元帅、公子岳云和部将张宪都被秦桧陷害,含冤而死了。”
秦斌问:“难道财物没有用于抗金吗?”
程学功摇摇头:“下落不明了,至于是否用于抗金,程某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唏嘘不已。在场的人里,只有莫如深和罗红缨知道那批财物由张韬传到了罗宗手里。
莫如深转移了话题:“程兄,不妨说说屯田的事。”
程学功长叹一声:“一言难尽。祖父临终时曾告诫程某,覆巢之下无完卵。士农工商,程某亦农亦商,虽位卑但不敢忘记报国。屯田可富国强兵,程某自当配合。错在负责屯田的官吏,趁机谋取私利,中饱私囊,以致民不聊生。”
程福可算抓住了机会,抱怨道:“我们程家田地不少,还能生活下去。升斗小民真是苦不堪言,生活艰难。”
罗红缨嫉恶如仇的性子上来了,咬碎了银牙:“这帮贪官污吏!”
莫如深问:“他们具体的做法有哪些?”
程福说:“方法多了,各地有所不同。朝廷屯田会按地亩多少和土地产量发放补贴,他们克扣补贴的方法主要有三种。”
邹子龙问:“哪三种?”
程福说:“其一,虚报少报地亩,少发补贴,但收获时按照实际地亩交粮。”
罗红缨骂道:“混蛋!”
程福继续说:“其二,降低产量等级,上等田记为中等田,中等田记为下等田,少发补贴,但收获时仍按实际土地产量交粮。”
莫如深点点头:“这便是你二人方才所言之事。”
程学功说:“正是。如果想正常领取补贴,便要给评测土地产量的官吏送辛苦钱。”
罗红缨都快气炸了:“他们把这钱叫辛苦钱!”
程学功苦笑道:“他们说了,风吹日晒,实属不易。”
秦斌正颜厉色地说:“他们领取朝廷俸,自当尽力,何言辛苦!”
程福冷冷一笑:“谁说不是。”
邹子龙问:“你们就没有报官吗?”
程福摇摇头:“他们就是官,老百姓往哪儿报?”
程学功补充道:“报也没有用,各级官吏都有钱拿,没人会管。”
莫如深知道程学功所言不虚,转头问程福:“如此说来,辛苦钱就是其三?”
他头脑冷静,永远关注着要点。
程福说:“正是,辛苦钱是官吏们的叫法,百姓把辛苦钱叫做抽水。”
莫如深觉得很奇怪:“此地距离京城不过百余里,天子脚下,他们为何如此明目张胆?”
程学功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想来我大宋四周强敌环伺,朝廷需要用兵,兵马钱粮,所需颇多。官员以公谋私,正是俗话说的搂草打兔子,只怕皇上也不清楚民生疾苦。”
邹子龙半提醒半讽刺地说:“事情的好坏全在于莫大人这样的为官之人,升斗小民无可奈何。”
程学功一惊:“如深兄竟是公门中人,失敬,失敬!”
程学功急忙起身重新见礼。程福也站了起来,却是冷眼旁观,眼神中满是愤恨之色。
莫如深赶忙以手相搀:“程兄,你我一见如故,何言失敬!”
重新落座后,程福接连干了三杯酒,一语不发,场面有点尴尬。
程学功想打个圆场:“适才不知道莫大人的身份,如有冒犯之处,请莫大人多见谅!”
他越这么说,莫如深越不舒服:“程兄,不可如此。如深真是无地自容了。”
罗红缨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如此窘迫,解释道:“程大官人,如深不像一般当官的。分身大盗案、西凉三鬼案、知学书院案,还有信州剿匪,都是莫大人办的。他洗冤禁暴,为民请命,此去任临安府推官。”
程学功还真的听过分身大盗案和知学书院案,信州剿匪更是广为流传。
他恍然大悟:“确有耳闻,原来正是莫大人破的,失敬,失敬!”
程福听完罗红缨的叙述,脸色才好了起来。
莫如深庄重地说:“程兄,如深虽然官职卑微,但我向你保证,一旦有机会,我定会向朝中反应屯田中出现的问题。”
程学功大为感动:“多谢莫大……不,多谢如深兄大恩!”
气氛重新归于和谐,大家边吃边聊。吃过午饭,在门外莫如深和程学功相互道别。
罗红缨走下台阶,一眼瞥见转角处有一个背影闪进了旁边的小巷。她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急忙追到旁边的巷子里,然而里面空无一人。虽然没有任何发现,但她隐隐有一丝不安。
大家都在等她,莫如深问:“红缨,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罗红缨还是没想明白,但她不想耽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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