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恐怖灵异 > 有请陈大法师上座! > 第98章 我天天都有兴致
    如应景一般,这个冬天飞扬起第一场雪。

    六王和周霜肩并肩站在廊下,当了一年多的父子,从未觉得如此时这般亲近。六王伸出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有点凉,像一滴寒风中的泪。

    “以往恨他的时候,我就幻想过,他死了,我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六王将手抄回了皮筒子里,觉得瞬间暖和了许多,“现如今,他真的要死了,我果然没有掉泪,但是我已经不恨他了,只是觉得轻松,往后的日子我要回封地去了,不用再装疯卖傻似的活。”

    周霜沉默着没有出声,只是望向阴沉的天空,院子里有一棵大树,干枯的树枝如同一根手指,诘问苍天。

    “你为什么要把我接到世子府里来呢?你觉得我没本事保护自己?”

    “人心谁能看得透呢?人多一点总是安全的,本以为你会带你那些莺莺燕燕来,没想到只带了王妃。”

    “再不济,也是原配夫妻,就如同皇后,再恨我那皇兄,也没舍得下手杀他,倒是陈贵妃,这般无情。”六王萧瑟地嗟叹了一番,道:“当年在宫中,我们兄弟是太后护下的,太后彼时还是个贵人,那时候也是有几分真情意,没想到皇兄一上位,就开始步步紧逼林家,如今走到这一步,就连太后也不肯保他——”说到此处大概是动了情,声音微抖了一下,道:“陈贵妃这些年在宫中骄横跋扈,一方面是因为皇兄宠她,另一方面也是太后默许吧。”

    “所以你怀疑,太后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知道陈贵妃无后,才这么纵容她?”

    “是,但可惜啊,陈贵妃还有你——”六王笑了笑,“你长得好,陈贵妃就能留下一条命,你长得不好,陈贵妃就是无后之人,太后再不济,在宫中沉浮了这么多年,前朝后宫的旮旯角里不知藏着她多少眼线,她根本不惧怕陈贵妃。”

    “不——太后小看了她。”周霜道,“你们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女人的可怕,觉得她以色事人,或者以为国师帮她魅惑皇上,但她在宫中的地位,却是自己扎扎实实从皇上那要来的——”

    那些年,自己还年幼,常在宫中走动,长春宫里有一间很大的书房,有半面墙的书,每一本放置的位置陈贵妃都熟记于心,定然是时时翻阅,她和惠帝拥有共同的读书乐趣,两人最喜欢腻在一起,在昏黄的傍晚,读书给对方听,间或品评两句,都觉得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何况陈贵妃机智聪明,她看到了惠帝虽然贵为天子,对着外杀伐果断,可内里却既柔且软,是一个会伤感会冲动的人,而不是一具供人参拜的泥塑,于是陈贵妃放弃掉内心对惠帝的警戒,嬉笑嗔怒毫无顾忌,既倾听他又鼓励他——周霜深刻地理解这种平等交流的精神力量,它破除了上下尊卑,将惠帝和陈贵妃捆绑的如同一对密不可分的知音,否则以陈贵妃多年来保持的素淡模样,又何以能在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中独占枕席。

    “陈贵妃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她在皇上身边多年,许多人事安排都有她的影子,你们最好小心一些。”

    “你这是让我给太后递话?”

    “对啊——”

    “那你不自己进宫去说?”

    “懒得去。”

    “……”

    “我听说,皇后当年是靖王的意中人?”

    “哎,旧情旧事又何必再提。”

    六王在心底深叹了一口气,遥想当年,他们都还年幼,靖王的母亲许贵妃是将门虎女,靖王也自小不爱诗文,先帝没辙只好随了他去,而他与惠帝的母亲不过是个主嫔,还早早去了,留下他们被养在却刚进宫不久、位份低微的当今太后林氏膝下,自然也没有争皇位的本钱和心思。

    彼时靖王比惠帝大了两岁,因为不想着争权夺位,反而真有些兄弟情谊,惠帝和六王整天跟在靖王屁股后面玩乐,而李婉清则是皇后的外甥女,打小来去宫中,熟的不得了,那时候惠帝和靖王都喜欢逗她玩……再大一点,靖王看李婉清的目光就不同了,小时候跟着皇兄起哄的时候,靖王都会愤愤地捶他们,许贵妃甚至还送过白玉镯子给李婉清,只是被皇后给砸了,如同砸掉了靖王的心事。——六王非常深沉地又叹了一口气,当年靖王为之落泪的时候,自己和皇兄也陪着心酸过,他一直记得靖王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红柱上,咆哮着这辈子非她不娶。

    真是造化弄人,还没到非卿不娶的岁数上,皇后和太子就因为一场疫病一命呜呼,太后则在此时极服帖地安慰了父皇的丧气丧子之痛,从贵人跃升至贵妃,惠帝与六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俩兄弟居然也能扶摇直上九万里,惠帝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慢慢也就和靖王淡了,淡的如同点头之交,往日的喜乐不过是眨了个眼就烟消云散。

    据说,指婚的时候,惠帝一点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那天下午,六王一直在集贤殿门口等着,等到天色昏黄,自己的皇兄在太傅的陪伴下出来,他冒冒失失地上前去,行了个礼,吞吞吐吐地道:“皇兄,臣弟——”

    话没说完,太傅便先告退了,兄弟俩前后走着,谁都不愿先说话,许久之后,惠帝道:“你是来问我,为什么答应了父皇的指婚吗?”

    六王嗫嚅着道:“是,靖王哥哥他——”

    “是。”惠帝转过身来,英俊的面容上隐藏了几分讥讽的笑意,“我知道他爱慕婉清,可是我需要李家的支持,我不想一辈子都压在林家下面。”

    那是第一次,权力向自己展开了冷酷无情的一面。

    “女人,哪里都有,靖王没了婉清,他可以再找一个,可我不行,如果没有李家,我就是林家一辈子的傀儡!”

    “可是,可是林娘娘对我们……”

    “因为她没有孩子,想要在深宫中立足,就得有孩子,我们只是她的本钱!”惠帝轻蔑地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管了,当好你的皇子就行。”

    皇兄走了,夕阳下,六王的身子单薄却坚定。

    后来,六王也去看了靖王,酩酊大醉,大概已是哭够了,再没有掉一滴泪下来,只是哀伤地道:“我何苦生在帝王家?”

    不知道李婉清经历了怎样的痛,反正她变成被人膜拜的皇后,偶尔家宴上见过几次,如同是去了水分的花儿,从里到外都透着衰败的神色,只是遇到靖王的时候,眼神会游离涣散。

    再后来,靖王大婚,有了孩子,去了边疆。

    再再后来,皇后得了太子,也逐渐地活泛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一段情再要死要活,也会过去。如同长途跋涉,总有一个又一个的停靠点来休息,然后重新上路。

    “其实有时候,我很同情他们。”六王仰头望着身边的周霜,他下巴圆润,但五官轮廓分明,在阴沉天空的映衬下,显得神色忧郁,张扬的性子中反而透出深沉来,“你能遇到陈法师,是你的幸运。”

    “也许靖王这数十年来也在等待着这一天:为李婉清战死。”

    “也许吧。”

    “以后要有办法,将此二人合葬在一处,哪怕只是一口薄棺,大概也能圆了他们的夙愿。”

    六王一愣,肃然道:“胡闹!”

    周霜微微一笑,这三个人都没有错,错的只是身份的枷锁,如果那日靖王执意带走了李婉清呢?如果李婉清能够丢下李家的权势而跟靖王私奔呢?或许他们会成为一对平凡的夫妇,因为银钱和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架,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遗憾自己为什么不继续当王爷和皇后,甚至不到几年靖王或许就迎娶他人进门了……只有他们在这一生彻底错过之后,他们才会将对方视为此生不渝的爱人,才能为这一段求而不得的爱情抱憾终身,才会蜷缩在小小的棺木中觉得此生得偿所望。

    经历过残缺的一生之后,合葬无疑是他们最圆满的爱情结果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能叫胡闹呢?

    ……

    十二月初五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御史台白发苍苍的曲大人以视死如归的勇气参了阳城总兵孙谦一本,参他私吞朝廷的饷银,阳城的士兵在入冬的时候还要穿着纸糊的盔甲,面黄肌瘦,无米饱腹,引发了当庭哗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刑部侍郎程锡圭上奏说城内砖角胡同聚集了一群方士,残害无辜,已在砖角胡同起出五具尸体,据部分方士供言,每月供养他们的银钱都由宫中一名小太监送来,经布局已抓获此名小太监,据供言是来自……中宫。

    折子一出,堂中众人心知肚明,定然经过了四位大学士的首肯,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惠帝本就有些胸闷头疼,听罢曲御史的折子已然有些微微颤抖,当即去了孙谦的官职,命都察院立即去拿人,查清真伪,而听到砖角胡同之事时,愈发火冒三丈,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喉中膻腥,一张嘴竟喷出一口血来,当即吓坏了堂上诸位大臣,惠帝喘着粗气,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血都奔涌着要往出涌,甚至觉得胯下温湿,后背发凉,就在眼前一黑之际,他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这样几个字来:皇后,褫夺封号,囚承明宫。

    容不得一句反对,惠帝就晕倒在了龙椅之上。

    底下的大臣们算是炸了锅,马上宣了御医上殿,略作整理将人抬进了御书房。

    程锡圭和周霜烛下对坐小酌,道:“我父亲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但传了消息来,说今夜可能熬不过了,史书也算是有个定论:皇后气死了皇帝。”

    “我觉得皇后也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定论。”

    程锡圭微微笑道,“你知道皇后和靖王的事了?”

    “还有人会不知道?”

    “哎。”程锡圭叹口气,拍拍手让下人换了些热的下酒菜,边吃边道:“陈贵妃的意思是暂不发丧,等宫外事情平定了再说,现在靖王陈兵京外,快马两个时辰即到,小苏将军带了一部分人埋伏在他周遭,明天晚上我们会先把皇后要被下旨赐死的消息先故意放出去,引得城内鱼儿上钩,估计后天半夜会比较难熬。”

    周霜夹了两筷子,程家厨子的手艺委实不错,纵然他嘴刁,也能吃得舒舒坦坦,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连带说话也显得平和。

    “你打算拨多少人给李昂给我护院?”

    “今天下午世子府周边就会清空,全部换上苏家的庄户,你放心,这些人虽然是庄户,但都是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苏家不忍心他们以后受穷,就留了很多人在自己庄上,这次之后,幸存者都会被许以重金,遣返归家——”无意中,程锡圭为苏家做保了。

    “嗯,我虽然不小气,但在京郊附近有这样一支比军队更强的庄户,也会睡不好。”周霜吃了八分饱,放下筷子,道:“我明天会陆续将接周家的人和金长天、白晟接到世子府,现在六王也住在这里,所以世子府要是守不住,以后就是陈贵妃的天下。”

    “你放心。”程锡圭也放下了筷子,严肃地道:“后天我会住进世子府隔壁,真要是守不住,你我也是黄泉路上同行者,至于这天下是谁的,也管不了。”

    周霜淡淡笑了笑,忽然想到别处,“程锡圭,我其实并不喜欢你——”

    程锡圭也笑了,嗯了一声,心知肚明。

    周霜复叹道:“可是,我觉得有你这么个妙人,能聊聊天也是好的,也许是因为你我都知道,这种心无隔阂的日子以后也不会再有,所以才觉得这一刻有一些珍贵……”

    程锡圭听着,沉默之后许久之后,方道:“若是有一天,世子要对我除之而后快,希望我们还能有一个晚上,能这样毫不设防的秉烛夜谈。”

    “最好,你我是一对安安分分的君臣,可以让我七八十岁的时候,还能忍耐你。”

    “世子之言,程锡圭谨记在心。”

    与程锡圭分别后,周霜走地道回府,一开盖就看到陈传笺在屋里的桌子边坐着,一个人兴致高昂地有说有笑,周霜知道定是旁边坐这个鬼鬼神神的玩意陪她打趣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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