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八月去画庐,饶是长岭经过了半年的历练,但也还是支使着一府的下人忙得人仰马翻。与此相映成趣的,便是畏仙居里静得可怕。
小翠放下手中的梳子,叹道:“小姐,最近清减了。”说着话,把自己的右手藏了一下。
白洛只淡淡道:“我瞧瞧,掉了多少头发?”
小翠没敢伸出手,只是宽慰着,“不过是几根罢了。”
“你下去吧。”
“是。”
铜镜里,自己的下巴是尖了一些,也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所谓世子妃,大抵不过是这府里的笑话,从新婚至今,他和她一并用膳也不过一次,更是碰都没有碰过她一指头。
究竟是不喜欢她,还是还念着他的死了的妻?
白洛咬咬牙,她可不愿意做那吃斋礼佛的六王妃,所幸他只是痴迷作画,而不似六王那般花天酒地,她便是等到天荒地老也还有机会令他回心转意。
我就不信!白洛捏着手指,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不过,恨虽恨,当务之急却是要跟周霜讨句话来,府里上上下下忙成这样,却没一个人替她张罗出行画庐一事,仿佛顺理成章地觉得她会留守在王府似的。这些下人最是会顺风使舵,若是这次她不去,可不就坐实了不招世子喜欢的事实?再加上周霜不让她管家,长此以往,真要逼得她如那六王妃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
“世子还在府里吗?”
“在,看样子今日心情还不错,在藕荷堂前支了个桌子画画呢,像是不打算出去了。”
“谁在跟前伺候着?绿瑞吗?”
“嗯。”
说起这个小厮,白洛暗自恨得银牙半咬,自己的夫君手段可是厉害,一府人给他管得服服帖帖,除了几个新来的身份低微的婆子,竟是拿不下他身边的一个人!尤其这个俊俏的小厮绿瑞,酒色财气一样不沾,对周霜愚忠到了骨子里,而且居然还是个无父无母赤条条毫无牵挂的孤儿,让人拿不住半分把柄!
罢罢罢!她一个世子妃又拉不下脸子折腾个小厮,只得客气些罢了。
“小厨房里东西都备好了吗?”
“半夜就起来忙乎了,备好了。”小翠看了白洛一眼,劝道:“小姐这装扮有些太素净了。”
白洛摆摆手,一个下人,懂什么好看不好看?
“走吧。”
“是。”
陈传笺目力好,远远看着白洛娉婷曼妙地在一群人簇拥下碎步而来,一身浅黄素装,与她身边披红挂绿的丫鬟相比,显得清新脱俗。不过这阵子可不是她欣赏美人的时候,陈传笺麻利地跳起来,搬着椅子放回了周霜的身后,如临大敌地道:“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周霜却是不抬眼,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陈传笺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站在桌子边磨墨,周霜这会子倒是偷瞧了她一眼,瞧她装腔作势的模样,忍不住一乐。
这个人,刀头舐血的时候都不见得这么紧张。
不一会子,白洛就来到了近前,花园里人多眼杂,周霜到底不想落了她的面子,便收了笔,同她去水边的藕荷堂坐坐。
白洛有心,熬了银耳莲子羹,用青绿的小碗盛着,晶莹中透了几分凉气,是下了功夫的。周霜只吃了一勺,当是给足面子。
“虽是入夏不久,但园子里到底是有了生机,却不知是哪里的景致如此有幸,可入夫君之作?”白洛浅浅笑了,风和日丽之下,明艳无双。
“心中有春夏,自然处处可入画。”周霜无动于衷。
陈传笺在身后站着,平白替两人尴尬起来,这哪里是夫妻,比寻常邻里都要客气些。
白洛自然是孜孜不倦找着话题,但周霜却不接话,闲话了几句就有些烦了,好容易陈传笺愿意陪他到园子里逛逛,纵然不能随心所欲地玩耍,便是她陪在旁边作画也是好的,可偏生白洛要来煞风景。
“夫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周霜觉得对面一群莺莺燕燕的太过碍眼,扭了头,望向一片荷花池,周府也有个荷花池,池前便是他的书房藕荷堂,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传笺的地方,纵然是换了府,还是把名字带了来。
想到这,周霜微微翘了下唇,这短暂又隐秘的快乐被白洛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仿佛鼓舞了她一般,道:“夫君的画庐,妾身还没有去过,过阵子也想同夫君一起去。”
“哦,”周霜心无旁骛地瞧着碧波水面,“我不爱带人去,我爹都没怎么去过。”
白洛有些不解,“公爹和夫君失散许久,自然是没去过的——”
“不是六王爷。”周霜闲话家常地道:“是我周家爹爹。”
白洛一下心惊肉跳,脱口而出,“夫君慎言,白洛的公爹自然是王爷!”
周霜轻慢地抬了眼,倒是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下又望回了水面。
白洛聪明地闭上了嘴,但惴惴不安,如坐针毡。
过了许久,周霜回脸,神情寡淡地问:“你为何还不走?园子里人来人往,何不给彼此留几分薄面?”
陡然,白洛面上落下两行清泪,簇簇如明珠。
“夫君是觉得妾身哪里有违德行?”
“没有。”
“夫君是觉得妾身不学无术,相貌丑陋?”
“没有。”
“那夫君——”白洛哭得梨花带雨,却甚是克制,并没有因为哭泣而显得丑陋,反而令人我见犹怜。
然而,周霜不在怜花惜玉此列,他只是觉得聒噪,闲闲冷冷地道:“你嫁到世子府便是最大的错——”话落,长身而起,吩咐着:“绿瑞,回去了。”
“是,少爷。”
“夫君——”白洛忙忙起身,带了几分不甘,“你是否还忘不了她?”
没指名没道姓,但陈传笺知道对方说的是她,只是在心里默念一遍:说的是花镜。
周霜脚步一滞,面上没露出半分不悦来,但声音却是凉的,不露痕迹地咬牙切齿,“你不该存了与她一较高下的心思,只此一条,你以后就不必到金云堂来了。”话落人行,绿瑞忙吩咐了跟来的婆子把书案和残画收了,脚不沾地地跟着去了。
一直到晚上,周霜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还指望陈传笺说两句话来哄哄他,可左等右等等到了天黑都没见陈传笺开口,愈发来气起来,摔摔打打地扔出去几支毛笔,吓得金云堂里伺候的下人们战战兢兢,一到天黑就落了锁回屋,还支着半个耳朵听差,生怕周霜使唤的时候错过了,撞上这位爷脾气不好的时候,生生当一个替死鬼。
陈传笺当然知道周霜心里有气,可又不是自己惹他生气,犯得着让她赔着笑脸吗?陈传笺靠在榻上,一边捧着宸离给她画的心法集子看,一边捏了一把晾干了的甜瓜籽,吧嗒吧嗒嗑个不停。
周霜忍无可忍,探了下头,问:“吃什么呢?”
“甜瓜籽。”陈传笺没抬头,“前两天去长岭那拿抓了些来。”
周霜以前顶瞧不上长岭吃瓜子,吧嗒嘴的时候还泛起一圈白色的唾沫,像长满水草的臭水塘,可陈传笺他却不讨厌,走到近前来从陈传笺手里抓了两个尝了尝,觉得也没什么滋味。嫌弃地道:“这有什么好吃?”
陈传笺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着,“是不好吃,没有糕点好吃,你说那些当厨子的吧,菜炒的有滋有味,这甜瓜籽就不能做的有滋有味吗?咸的甜的也让人好选不是。”
“当厨子的谁来折腾这个——”说着话周霜一撩衣衫,在陈传笺怀里坐下来了,随性自然得很,这些日子他不自觉地变了好多,爱握着她的手,爱环着她,更爱从她手里抢吃的,先前万般嫌弃的事儿竟是一样也不嫌弃了,跟着她就算是残羹剩饭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好来。
有时候周霜也暗自想,陈传笺是不是弄了些神神道道的法术迷惑了自己?后来又自视甚高地觉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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