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正光一语双关。他刚才的失态，确实不是因为花心好色，而是因为意外所得。他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江都的那个周薇何许人了。但为了进一步证实，他还是故作掩饰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我只是记不清她的具体模样了。她长得像谁呢？”
“当然像她自己，傻瓜。”周薇笑着，但很快又自我否认，“不，比当年的曾芸菲要年轻漂亮得多。告诉你，乍一见面，我都认不出她了。那样子有点像年轻时的影星王晓棠，也有点像现的的歌星宋祖英……又有点像香港的美人关之琳。”
“不会像你吗？”戴正光脱口而出。
“笑话，像我这副丑样？”周薇忍住笑。
戴正光却是一脸的认真：“我是说，像你年轻的时候那样的漂亮。”
“你这么一说，细想起来，是有点像。”周薇思考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还是不像。她倒是说，下次要再整，就整成我年轻时的样子，还硬磨死缠地把我仅存的一张旧照片要走了。”
戴正光嘘出了一口气：“原来她是整容整的呵！”
“哎呀！”周薇忽然地叫了起来，“我把朋友的天机都给泄露了，你得给我发誓。”
“发誓？”戴正光不明白。
“对，你得给我保证。”周薇说的更肯定。
“你要我保证什么？”
“保证永远不要告诉别人，曾芸菲整过容的事。”周薇信誓旦旦，“我可是对她保证过的。”
“嗯，好！我发誓保证。”戴正光举起了拳头，但拳头一松开，他又沉吟起来，“可是为什么呢，她干嘛要整容？”
“我也这样问过她，她当时痛苦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周薇说，“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懂吗？”
“不懂。”戴正光摇头。
“为了你们男人。”周薇点头。
“噢。”戴正光点点头，“现在有点儿懂了。”
“你不懂。”周薇说，“她跟你的爱情没有结果，后来在香港谈了几个朋友，又都吹了，为什么？她说她开始总也弄不明白，她对人总是一片痴心，为什么却换不来人家的一点爱意。后来她自己弄懂了，就是她长得不好看，女人外貌的姣好比内心的美好更重要。所以，她一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整容。”
“她不是嫁给台湾老板以后才有钱的吗？”
“是呵！”周薇说，“可是台湾老板看上她的也是她的外表呵。那时，她虽然相貌不很美，可她年轻呀，她毕竟比台湾老板年轻了40来岁……男人都是色鬼，你同意吗？”
戴正光点头：“同意。”
“你倒还算诚实。”周薇笑着说，“曾芸菲就是这么评价你们男人的。她说，别看那老头曾经那么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还有一点青春的资本，再过个五年十载，我人老珠黄，他还不把我一脚踢开。所以，她必须让自己永远年轻、漂亮。”
“原来如此。”戴正光说，“可那毕竟是假的呀！那台湾老板也能接受？”
“假的又怎么样？假花也是花呵！那个男人不喜欢拎个花瓶给人家看？”周薇看着戴正光那副诡诡的样子，急忙声明，“喂，这可是曾芸菲的观点。”
“知道。”戴正光笑着说，“我们的模范教师哪能有这种想法。”
“你这个观点我也不能接受，老师也是人哪。”
“对对，教师也是人，你是人民教师。”戴正光打完圆场后，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曾芸菲三年前为什么来找你呢？”
周薇叹了口气：“这话说来就长了。”她晃了一下腕上的表，“你看，都12点过一刻了，我丈夫也许把饭都做好了……”
“你丈夫？”
“怎么，我就不该有丈夫？”
“哪里？我是说……”
“先别说了，吃完饭再说。”这会儿轮到了周薇诡鬼地笑，“我丈夫，你认识的。”
“你丈夫，我认识？”
周薇点了点头。
她的丈夫，就是昨天的那位出租司机。
周薇告诉戴正光，她的丈夫叫古友良，在西州开的士。昨天他的一个的士朋友听说有人要打的上双峰，便把你“卖给”双峰籍司机的古友良。
“这么巧！”戴正光笑着说，“原来是你丈夫，我以为碰到哲学家了。”
“哲学家？”周薇忽有所悟，“嗬，你是笑他嘴水吧？不过，他说那是他揽客的道道。很多的士乘客都怕寂寞无聊，尤其是走长途的。他讲，跟他们聊聊权当解闷，所以他的回头客很多。”
戴正光说:”是呀!我昨晚还在遗憾没眼跟他要张名片。”
周薇脸上露出的是自得的样子，却又装着讨嫌:”他的花言巧语有时还是挺讨人嫌的。我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诓到这里的。”说完掩不住一笑。
周薇高中毕业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离休安置到西北老家省会的一座干休所。周薇考大学的第一志愿便是西北师范大学。她被录取入学以后，就和她现在的丈夫同在一个班里。
四年的同窗，他们相爱了。
她的丈夫古友良，是个农民的儿子，家就在双峰村附近一个小镇上。毕业时，他们本来都可以留在陕西省城工作，但他却血气方刚，响应号召，主动要求返回甘肃老家一个乡村小镇。于是，他们双双被分配回镇里中学。不是说夫唱妇随吗？不是讲嫁鸡随鸡吗？尽管他们已经是一对很现代的夫妻，但也无法超脱封建至理的羁绊。也许他们对那早以嗤之以鼻，但现代的爱情更讲理想的相同步调的一致。至少这也是一种殊途同归。就在举办婚礼的第二天，周薇便跟着她的丈夫上了返乡的公共汽车。
第三天，他们到县教育局报到。局长亲自找他们谈话，说是中学里编制已满，难得他们是一对有志青年，是县里难得的人才，不如就一竿子插到底，到最基层锻炼个一年半载，然后再上来。他们又一次听了党的话，顶替一位退休的民办教师，在双峰小学站住了脚。
热情过后便是冷酷。
偏僻、贫穷；落后、愚昧；蛮荒、凄漠……这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向他们这对热恋中的小夫妻袭来。她哭闹，他沉默；他发恼、她忍受……他们就在煎熬和烤灸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不是说锻练个一年半载吗？三年五载都过去了。
都说女人的适应能力比男人强。周薇果然适应了僻静与穷困，安于立命。可男人的心总是躁动向上。她的丈夫终于忍不住被欺骗，一纸停薪留职报告上去，撇下年轻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女儿跑到西州，先当建筑工人，后当出租车司机。
“你们男人的心呵，有时比铁还硬。”周薇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很有感慨的叹道，“他居然说，不混出个模样不回来见我，一别三年多，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
戴正光宽慰着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回来就好了。”
“是回来了，半年前就回来过一次。”周薇以冤为笑，“几年时间，一个人跑单帮，也真够难为他了。”
中国女人的伟大就在于包容。
戴正光很为周薇的丈夫能找到这样的妻子而感到幸福，更为自己当初的失落倍加惋惜。
走着，戴正光终于憋不住那个跳动于心的旧问号：“周薇，不好意思，我想问你，当年你为什么会那样讨厌我？”
周薇很是意外：“讨厌你？什么时候？”
“读高中的时候。”尽管过去了十来年，提起这个问题，戴正光还是有些尴尬，“我向你递信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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