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姐姐真好。
又送上学,又接放学,还认真倾听他们讲述学堂里、生活里遇到的烦事和趣事,并兴致勃勃地参与讨论,不提要求只发表看法,吃饭时还会给他们夹菜,提醒不能挑食,提醒吃撑了要去走走消食。
天底下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姐姐了。
双胞胎几乎是把好几年的笑容都留到了今天,睡午觉时都要抱着被子笑一会,才肯眯上眼睛。
容姑确定他们盖好被子了,关好房门走出去,给赵珍珠讲她失踪这几年,赵二平几人的情况:“小姐不在这几年,几个少爷都很少笑,大少爷迅速地成长,平时老成持重的,谁见都夸,但夜里经常偷偷哭。二少试图离家出走过去寻小姐,然后被大少爷抓回来打了一顿。三少爷和四少爷在很长时间里,看到和小姐体型相像的人,就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喊姐姐。”
赵珍珠的眼眶酸酸涩涩的,强忍着才没有落泪,“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不知道要回家。”
容姑含着泪道:“小姐不要自责,老身只是想告诉小姐,这个家不能没有小姐,几个少爷也不能没有姐姐。”
赵珍珠嗯了一声,自此,心中关于回家的不安尽数散去。
两人沿着侯府那个不小的湖泊安静地走了一圈,阳光透过湖边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赵珍珠孩子气地踩着影子走,快走回到原地时,她开口:“容叙非呢?他这几年怎么样?”
赶路那几天,虽然容叙非时时刻刻要和她腻在一起,但对方其实很少讲他自己的事情,也没怎么讲他俩的以前,就问她这几年做了什么。她这几年的生活基本上是围绕着一日三餐转的,说得再详细也说不了几句。
然后容叙非就看她,用火热的视线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仙女似的,搞得她又羞又烦还忍不住心疼他,至于对方一个皇帝有什么值得心疼的,她也说不出来。
容姑道:“大家都怕他,他颁布的好些政策明明是利民的,杀的人也多是有罪之人,但不少人却误会他为暴君,他也从来不解释,就好像别人的看法、天下人的看法都与他无关。偶尔他会来府里走一趟,但总是不说一句话就又走了。”
停顿了一下,容姑接着道,“小六对熟人是很亲的,但小六看到他,只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这大段话总结起来就是容叙非没有“人味”,为什么没有人味,其实不需要问了。
赵珍珠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没出息,又心疼上了。
既然心疼,那就做顿饭吧,没有什么伤痕是吃一顿美食治不好的,于是她道:“二平他们喜欢吃什么?晚上这顿我来做。”
容姑也笑了,这个“他们”显然包括了容叙非,分开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记不得了,再遇见,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但到底没做成饭,因为下午礼部的官员带着重礼上门了,他们要帮容叙非提亲。赵珍珠人傻了,她什么时候说要嫁了?退一步说,就算她答应要嫁,也不能这么急吧?至少等她恢复一点点记忆。
她满脸透着不愿意,然后礼部的官员也跟着傻了。
不是,陛下啊,敢情您这是一厢情愿,还没争取到人家赵姑娘的同意呢。
惊诧过后又忍不住佩服,好有个性的姑娘,连母仪天下的位置都不屑于坐,难怪能打造出造梦集和醉太平这等传奇商号,难怪能发现价值不可估量的农作物,并凭此让自己未成年的弟弟当上了侯爷,难怪能迷得陛下不要不要的,硬是为了她守身如玉好几年,过着比和尚还要素的生活。
哦,陛下全国范围内禁神好像也是为了赵珍珠。
偷偷打量了一下对方,长得真不算是美人,顶多能说得上清秀,身材更是壮了点,没什么韵味。但这么有个性的女人,长什么样其实不太重要了,聪明人、有才华的人绝不会在意她的相貌,他们只会被她的内在吸引。
只有庸俗的、没能力的人,才会关注她的相貌,并用她的相貌攻击她,贬低她,从而凸显出自己那点肤浅的皮相,然后误以为自己有多优秀多优秀,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又不能逼迫,逼迫了容叙非能扒了他们的皮,更不能无功而返,容叙非会扒了他们第二层皮,这可怎么办是好?
几个礼部官员强颜欢笑,内心叫苦不迭。
哎,这侯府怎么就没个长辈呢?有长辈他们绕过赵珍珠直接同长辈商量就好。
僵持间,容叙非终于从几个阁老的死命纠缠中脱身,来了侯府。
他把赵珍珠拉回房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姐姐,你不愿意?”
赵珍珠咬了一下嘴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们之间还有一些问题没说清楚。”
“什么问题?”容叙非脸色好看了一点,不是直接拒绝就好。
赵珍珠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很霸道的,你要是娶了我,以后就不准娶别的女人了,暖房宫女什么的也不准有。”
容叙非桃花眼瞬间璀璨得有银河淌过,“我巴不得姐姐这样。”
赵珍珠还是严肃着一张脸,“我不是说笑的,你是皇帝,我也不能和你和离,更不能休了你,你要是违约了,我只能杀了你。”
容叙非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娶的别的女人,都代表对她没多少爱意和尊重了。她不想变成为了争宠而不择手段的人,那面目过于可憎了。可她身为皇后,她不争宠,就会有很多人像闻到肉味的苍蝇一样涌上来咬她,她那时候能不能保得住命都不一定。
所以,容叙非违约了,她唯一体面的做法就是杀了对方。
反正她不好过,就也不许让她不好过的人逍遥。
“姐姐。”容叙非情不自禁地喊她的名字,他喜欢死她这种血性中掺杂着黑暗和决绝的性格,一开始他也是因为她的性格动心的,并一天比一天沦陷得更深,直至再也抽身不出来。
倾身过去嘬了一下她的嘴角,“我好期待死在姐姐手上,不过得等我老了以后,到时候姐姐杀了我,我也杀了姐姐,我们一起死。”
赵珍珠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剧烈,像有人在里头擂鼓,不是因为容叙非的吻,而是因为对方几近疯狂的话,她想说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最后吐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你是变态吗?”
互相杀死对方的死法,只有变态才想得出来吧?
容叙非无辜地眨眨眼:“姐姐难道不喜欢?我看到姐姐激动得脸都红透了。”
赵珍珠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脸,一点点烫,应该不至于红透才是。她刚想否认,看到对方笑得花枝乱颤,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笑个屁。”她绷紧脸皮骂了一句,说起第二个问题,“你母后不喜欢我,我不想成天被她寻麻烦。”
施太后是长辈,天然站在道义的一方,不管她这个小辈有错没错,对方一个不孝的罪名扣上来,她都有口难辩。
要是寻常家庭,她还能有点办法,可人家是皇室,不吃她的,不穿她的,不用她供养,她能怎么办?
容叙非收起嬉皮笑脸,“放心,我很快送她出宫安养。”他已经安排下去了,在他大婚前,肯定能解决。
赵珍珠盯着他,“你母后是不是对我起了杀心?”想到中午接双胞胎下学时那个晕倒得很凑巧的老乞丐,以及那道隐隐约约带着点恶意的视线,又道:“那个乞丐是她安排的,还是另有其人?”
容叙非再不孝,也不会仅因施太后对她不喜就把施太后送出宫去,那已经不是不孝的范畴了,而是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男人她也不敢嫁,对生母都没有良心,对她难道就会有?感情的维系不单靠爱,更要靠良心,良心很多时候比爱都靠谱。
欺骗会加重不安,容叙非选择了坦诚,“对,她把你当成了妖女。”眼里忽然冒出了戾气,“那个乞丐确实是被人雇佣的,不过不是我母后,是另一个人。”
“乐安县主?”赵珍珠语气并没有太多疑问。
乐安县主,大甄第一县主,上头没有公主,她地位仅次于施太后和景王妃。景王妃是容叙非的二嫂,当初容叙非追封了他两个哥哥为王,目前景王府由容叙非的侄子继承,对方也是大甄唯一在世的王爷,一个仅仅10岁的王爷。
地位如此尊崇,于是赵珍珠这个很少出道观的人也听了乐安县主不少的传闻,知道对方非容家人,知道对方和施太后关系非比寻常,知道对方年龄不小了,却还没有嫁人。
前两点没什么,第三点就耐人寻味了。年龄不老小,且不是没有好人家娶,且不是那种有心建功立业的女人,为什么不嫁?
只能是因为嫁不了想嫁之人。
可她已经是县主了,又和太后关系密切,想嫁什么男人嫁不了?
赵珍珠推理了一下,几乎敢肯定对方不嫁的原因和容叙非有关系。
女人很多时候会因为男人对另一个女人有恶意,她刚回京,完全可以说没得罪过任何京里的人,既然对方不是施太后,那只能是乐安县主了。
容叙非对她的敏锐也着迷得要死,又想去嘬她一口,但这次,被赵珍珠一个巴掌推脸推回去了。
赵珍珠凶巴巴地道:“别老是动手动脚,谈事的时候给我正经一点。”
“不谈事的时候就可以?”容叙非的眼睛唰地亮了。
赵珍珠:……
重重地强调:“不谈事也不可以,什么时候都要正经。”
“好吧。”容叙非遗憾地叹了口气,接回话题:“确实是乐安县主,但你放心,我很快也会把她一起解决掉。”
“你想怎么解决?”说了半天,嘴也说干了,站也站累了,赵珍珠于是走到沙发前坐下,从前面的小茶几上用签子插着切好的西瓜吃起来。
有钱有身份就是不一样,以前她想吃吃不到的东西现在可以随便吃,随便到不克制反而要担心吃坏肚子的程度,还有更多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容姑和赵二平也妥妥堆到她面前,只怕她不喜欢。
难怪世人都为钱和权争破头。
但当想要的所有东西都变得唾手可得之后,好像也就这样,会快乐一点,但不会太多,所以,人要想活得开心最重要的还是要知足,会知足才能常乐。
这是赵珍珠从昨天到现在吃掉了好几碟西瓜后得出的结论。
容叙非也跟着坐过去,大腿贴着她大腿坐着,避重就轻地道:“姐姐过几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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