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军侵入了初楚国的守春城时,子俊记起了幼时的一桩事情。他因为纵马行驰于农夫的麦田而被父亲责罚,责罚的方式是帮助农夫一起收割粮食。那黄澄澄的麦穗像阳光一样闪耀,那充实的气味比任何其他的东西都让人心底踏实。子俊记的当自己开始挥舞那镰刀时,对父亲的埋怨和不满,对自己冒失行径的懊悔瞬间消失不见,沁入心扉的是一种莫名的欣喜,最终沉淀为像阳光一样的宁静。他就那样一镰刀一镰刀的重复着,将麦子割倒,然后捆绑成堆。
他不明白为何在这血腥的战场上会回忆起这个。或许镰刀割倒麦子的景象跟大刀轮起,敌人首级分离时是那样的相似,或许这个时间应该是收割粮食的时间了吧,也许是多年前的同一天也说不准。又或许是因为阳光同样金色耀眼,只是麦穗的颜色是金黄的,敌人和战场的颜色只是血红。
不管怎样,当重复着与割麦穗一样的动作之后,子俊还是感觉到了跟当时一样的心境,一种沉淀的像阳光一样的宁静,而战马的嘶叫,战士的喊杀,铁器的交鸣声,都像极了田地里不知名的昆虫的哼唱,细碎而不可追究。
等整片“麦田”收割完毕,子俊便搀扶着一些伤兵去白莲的营帐里,如果伤兵不是哼哼唧唧的呻吟不断,简直跟当年那些完美的稻穗捆堆一个样了。
“收获怎样?”白莲头也不抬的问道,她的队伍是跟后勤粮草一起行动的,等她到时,战事已经结束,只剩些许袅袅的余烟在废墟中扬起,像是奇形怪状的鸟儿正往如血的夕阳处展翅飞去。
“占领了三处粮仓,还有一条商街的布帛,珠宝首饰,上等的酒水也得了不少,军士今晚有的乐呵了,置于胭脂水粉么本来搞了几担,被一个士兵不小心全掉水沟里了。”子俊像一个本份的商人样,心口如一的计量着。
白莲皱了皱眉,“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伤员。”
子俊才明白过来白莲所指的收获绝对不是什么财物,而是指可以下蛊的伤兵了。他连忙道:“据各百夫长统计,我军伤亡在两千余人,要只算轻伤者,在七百人左右。”
“草药有限,重伤的只能听天由命了。用了也是浪费。”白莲简洁答道。
。。。。
“收获了什么?”当子俊出了白莲的营帐,便碰到长得像古猿一样的先锋统领。
“占领了三处粮仓,还有一条商街的布帛,珠宝首饰,上等的酒水也得了不少,军士今晚有的乐呵了。”子俊将胭脂水粉那类东西省略不计,脸上装出恭敬的神色,“多亏大人领军有功。”
“还有呢?”
“小人从俘虏中找到一些能制造登云塔”的工匠,但“腾空灯”的秘密无人知道,小人揣测,这等重宝绝非寻常工匠能够接触的。”
“还有呢?”
子俊看了一眼“猿统领”眼中的神色,便明白过来,“还有约百名模样俊俏的女子,孝敬大人。”
“嘿嘿,你小子倒识时务。”
子俊躬身拜退,那统领大为高兴,让子俊也选几名女奴,欢度今宵。子俊当然不能拒绝。
女奴们被集中于商街的一隅,这里原本是买卖丝绸布帛的大的商铺,有着齐整的香樟木制的木桌和衣柜,还有几十根竖起的晾衣架。有的女奴被别出心裁的挂在上面,像是待售的猪羊牛肉。
统领和随从像豺狗群样发着怪声,挑挑拣拣,片刻便满意的带着“礼物”回归自己的营帐,子俊也漫不经心的挑选着。他不可能带着礼物回营帐,因为那有白莲在。这就意味着他只能装着挑选的样子,到最后发一顿脾气,骂骂初楚国女人猪一样的长相,仅此而已。
但待他经过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女子时,他还是不自主的停顿了一下,这个女人面上涂抹着明显的淤泥,身材较为瘦小,她的湿漉漉的长发未断上有一个红色的发结,发结很是巧妙,像一只飞鸟的样子。
母亲曾经为子瑜做过一样的发结。也是一只飞鸟样的。子瑜戴了很久,直到母亲去世后她便藏存起来。子俊蓦地心脏剧跳起来,他努力的控制着手不让它颤抖,轻轻的摸向那女子的脸。
这女子却不是子瑜。她的眼睛像被捉住的小鹿一样仓皇失措,待看到子俊机械的揉搓她面上的淤泥时,她控制不住的哭泣起来,泪水便在脸上留下条条的淤泥沟子,露出里面的白藕来。
。。。。
“看来你收获不少。”当子俊拉着那女奴的系着手的绳索进入白莲的帐篷时,白莲鄙夷的讽刺道,手指不可细查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
“稍安勿躁。”子俊说道,“这个女子来历不明,你得帮我好好搜一下她。”
“为何?这等活。。。”
“我选她的时候,她旁边的女奴比她还惊慌,而且喊她为公主。”子俊不耐烦的打断白莲的话,然后将那女子推到白莲身边,自己在门口往外探望了一会儿,将门苇重重掩实。
白莲闻言走近那女奴仔细端详,那女子扬起稚嫩的脸,强自镇定的对视。但白莲一扯乱她的衣服,她便嘤嘤的哭起来。
白莲从那女子怀中摸出一块玉来,红色如血的玉,这让子俊一时怔了神。
“果然,上面写的是安宁公主,还有初楚国历的字样。”白莲回眸看了一下子俊,“你倒是好运气。”
“这样一来,兴许腾明灯的秘密就可以交易了。”
白莲从一个瓶子中取出些许药草,在那因惊吓而瑟缩不止的安宁公主鼻下过了一过,那女子便像稻草捆儿一样倒下,看起来一时之间是醒不过来了。然后白莲才转向子俊,“有何打算?”
“将这女子献给郑王仓季,仓季会趁机勒索腾明灯的秘密。但我相信初楚国不会交换。毕竟公主多了去了,哪怕最宠爱的公主,也不值得以国之重器交换。”子俊说道这里,看了白莲不置可否的表情,就解释道:“这是北人的政治。”
“然后呢?”
“以仓季的性情,必然残害此女。那样的话,必然引来初楚国更大的怒火。我们的目的便成功了一半。”
“如果一切如你预计,那我们将得到多少魔人?”
“数以万计。足够摧毁整个周都的万仞城墙。世间再无能抗衡之物。”子俊轻轻摩挲着那块红色的玉石,那玉石温润而灵动,就像是人的指节一样。
这个女子就是祭品了。子俊暗忖着,没有混乱就没有机会。只有诸国混战,那凤来便有复国的机会。而父亲已死,复国的担子便落在自己的肩上了。
父亲的死讯,是在进攻守春前在茶肆时听几个老兵谈起的,他们讲的时候,就像是在讲一个隔壁村子喝醉酒掉在沟里摔死的人一样,篇幅和语句都不多。倘若子俊不加留意,就恍惚过去了。
实际上子俊确实恍惚了。等那帮人在谈及窑子里的女人的屁股和脸蛋和腰时,子俊冲了上去,唬的那几个老兵一大跳。
“你刚才说谁死了?!”
老兵认出是医官,虽然因被子俊拉扯着衣领甚是恼怒,但还是直快的回道:“那个凤来侯,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上次我们郑王去觐见那新的周皇时就死了。”
“怎么死的?!”子俊的脸因扭曲而狰狞无比。那老兵被他扯急了就将他猛的推开。
“他奶奶的,我怎知道是怎么死的,兴许是跟周皇抢女人输了,所以就被斩首了。你看我们郑王现在,不也正为了一个女人要灭掉那周朝么?”
子俊不记得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朦胧间觉得有人一直在照料着自己。他脸上伤痕累累,但却丝毫不觉得痛。半夜时他发起高烧,口里不停的念叨着子瑜的名字。后来“子瑜”终于顺从的让自己抱紧,就那样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子俊才发现怀中的人是白莲。
是了。只有混乱,才有机会。在营帐里跳跃闪烁的烛火之中,子俊又记起那片麦田。金灿灿的麦田,等着他一镰刀一镰刀的去收割。
在这样的意念驱使下,子俊几乎是拖拽着安宁公主去找的猿统领。那女子试图说服子俊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可以给你很多的钱。只要你将我送回初楚国。我保证。”
“多少?”子俊调侃道。可怜的女孩还辨别不出真伪虚实,以为子俊动了心,赶紧说道:“我是楚王最宠爱的女儿,千金,给你一千两黄金。”
“世间少有人对自己估价这么准确的。”子俊笑了一下,“可惜的是黄金虽然重,但比它还沉重的东西也不少。”
“那是什么?”
“爱,仇恨。还有荣耀,责任等等。对了你父亲没有教过你这些么?”子俊说道这里,没来由的心里一酸,“是了,你是女的。这些东西是没人教的。”
“你现在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哪里都一样。”子俊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你最好从现在起就把自己当作死人,那样时间就容易熬了。”
这女子只是个祭品。子俊告诫着自己。虽然发结和玉石都莫名的将子瑜的印象重叠在一起,但这女子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他将此女交付给猿统领时,就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作为护卫正前往几十里外的郑王营帐。猿统领意气风发,正憧憬着封侯千里的荣耀,”你说这安宁公主跟大王想要的那个女子哪个更美呢?”
子俊没有接话。心却突然打了个突。一种莫名的直觉使他觉得统领口中的那个女子一定是子瑜。他回忆起当日鹰嘴关的情形,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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