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喧闹之后,在黎明的铺寂下,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落于平静。
新的一天又将开启新的故事。
劳达裹着棉袄出了屋子,感受着清晨的寒意与宁静,去缸里舀盆水洗把脸,再端着水去前边铺子收拾桌椅碗筷。
撩起帘子,昨夜把酒吹牛的好汉们醉得东倒西歪,还有人在墙根偷摸拉了泡屎,臭味熏天。
劳达一手一个给扔了出去,戴上面罩,开始动手清理卫生。
此等光景已经持续了两天,不敢想象时间一久,这铺子还能不能要了。
各路好汉在冰凉沙地里醒了过来,昨天就经历过被人扔出来的遭遇,今早显然见怪不怪了,纷纷爬起来解决问题,有两位好汉因为尿到一块儿去了还要大打出手。
茶铺中,昨夜的青年穿戴整齐,由青三娘送了出来,风韵犹存的三娘挂着微笑,脸上一团红晕,煞是好看。
劳达闷哼一声,撅着腚搬桌子,踢里哐啷的。
将青年送出铺子,青三娘多了些挽留之意,“小哥,价钱都是好商量的,待我发过信谍与狄鹰商榷之后,便可给你个准信儿了。”
“好说好说,三娘待客周到,使我乐不思蜀了,希望能够快快收到你的信谍,我必定星夜兼程地来!”
“小嘴儿真甜!”
两个人调笑着,浑不把外头握着把儿尿尿的汉子们放在眼中,眼看青三娘巧笑嫣兮的模样,有好几人歪了把,滋到了旁人脚上,顿时又引来一阵喧闹。
——
不知不觉,太阳也已高高挂了,飞驰而来的三骑即将抵达小茶铺,前方有两棵枯死的树孤零零悬在荒漠上,有杆大槊横亘两树之间,有个男人就那般坐在槊上。
三骑呼啸而过。
安崇森握紧刀,战意忽然间暴涨,“高手!”
狄鹰道:“他那杆大槊十分扎眼,修为不俗,当得起三军之首,他是陶经,单臂陶!”
眨眼间到达小茶铺,粗略一看,眼前这群江湖人士该有三十之数,个个气机外露,修为不差。
三人下马,狄鹰先行进茶铺找寻青三娘了解情况,安崇森与恶徒则在外套套口风。
恶徒抹把脸,不满道:“套啥口风,你们这些人就是会整这些弯弯绕,人与人之间完全可以多点信任,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明天。”
安大当家高冷得很,懒得搭理他,此时有个提着裤腰带的汉子凑上来,一边梭着牙花子,一边询问道:“哥两个也是来赚外快的?”
恶徒不拿正眼瞅他,就地而坐,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汉子在他面前蹲下,眼睛闪着精光,安崇森只看一眼便知晓此人常年打滚于人堆,是个一定不愿意吃亏的主,听这汉子道:“咱们这一大帮子兄弟都是一样的目的,事先也都已经商量好了,利益分配做得还算合理,既然你们两个也要来,那么分成必然要有所变动,事成之后,你们两个只能拿到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食指,比划了一下,恶徒皱眉道:“一两银子?”
“不,是一成。”
“一成,这么少?”
“的确有些少,可是你也不想想,那是多少份额的一成,单就这一成也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你我都是把脑袋塞裤裆里的,刀口舔血,不就指望这一次干票大的,从此翻身吗,你俩这一成那也是从别人的份额里挤出来的,若是再要多了,只怕咱们尚未遇敌,就先内讧了。”
恶徒完全不清楚他所言的份额以及敌人是谁,此行目的又是为何,咧着嘴道:“一成有多少?”
汉子伸出三根手指比划,恶徒不满道:“三十两银子?”
汉子被他逗得大笑,拍拍他肩膀,站起身,“兄弟别老逗我,笑得我鱼尾纹都出来了,三百两虽说不多,可也是实打实的黄金,够你两个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啦。”
恶徒对于三百两黄金是没多少实际概念的,反倒是安崇森投来惊疑目光,从黄金的字眼上他也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平天府首席捕头卫甚武,联手大名府狄鹰,共赴荒漠,即是为查探一笔离奇失踪了的黄金。
此笔黄金本是要押往王都,备战来年与魔筑的大战,却莫名失踪,如今在这江湖人口中完全不当回事的三十两黄金,想必与此脱不开干系。
背后想必亦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与阴谋。
狄鹰啊狄鹰,你的难题又来了。
安崇森自然不愿去管这些事,坐镇大漠,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手段,便是修为,脑子想得再多终究脱不开蝇营狗苟,什么阴谋诡计,抑或行侠仗义,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再说狄鹰,进了铺子,与搬凳子的劳达招呼一声,恰瞧见青三娘抱着两只大母鸡要去后院,顿时笑起来,“三娘,要恭喜你了,这么多人,好大的生意!”
“倒还真是,不过是得托你狄大爷的福,谁不知道但凡荒漠里出点动静,甭管动静大小,必定与你狄鹰脱不开关系。”
“哈哈哈,这就真是天大的误会啦。”狄鹰顺手帮她擒着大母鸡,两人相携进了后院,“三娘,可有什么小道消息?”
“小道?怎么才算小?”
狄鹰压低音量,“比如,这群人何时动手,幕后指使又是哪路势力?”
“何时动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至于幕后势力,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能够肯定的是,这群人全部来自王朝,荒漠本土的马匪出不了这么些高手。”
“以有心算无心,这群幕后黑手伸得可够长的,哪个不知道瀚海有狄鹰在,不得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竟敢伸手从我嘴里拔牙,真是嫌命长。”
青三娘捂着鼻子,“我闻得到你身上遮都遮不住的血腥味,又跟人干仗了?就这模样也敢大言不惭?”
“所以才带了安崇森来啊,有他在,狄鹰就有十足的把握活着。”
“这么信任他?”
狄鹰叉腰道:“在这世上,除了师父,就只信任他了,他们两个人是能够让狄鹰放心交托后背的,当然庾泗是个例外,因为我要保护她嘛,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
“跟我解释这个干嘛,我跟庾泗不熟,不会打你的小报告。”
狄鹰哑然失笑,正笑着,忽然收敛笑容,肃然!
因为他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灰头僧是花了好大一笔钱才说通青三娘余出一间客房,不似外头那群好汉们那般豪放,席地而眠,也不怕冻着腰。
他未施展千面神功,仍旧是与一秀如出一辙的相貌,花白着头发,披着宽大黑袍晃悠了出来,恰与狄鹰四目相对。
三年轮回,狄鹰奇迹般地觉醒,保留了过往记忆,灰头僧则身为局外人,不受轮回束缚,他们两个早已见过,并且有杀身之仇,此刻见面,气氛瞬间紧张!
尚且不清楚此人在轮回中扮演何等角色,狄鹰修心功夫极好,既然没把握出手即取命,那还是老实点好,咧开嘴,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灰头僧颔首以对,彼此形同陌路。
目视灰头僧自己打水洗脸,狄鹰恍惚片刻,再回神时,院中空无一人了。
旁边有几个小板凳,狄鹰顺势坐下来,开始想事情,他是曾经看过平鳌碑的,不远万里赶赴北海,亲眼目睹了属于自己的那十年预言。预言之子从未失手,所预言事尽皆灵验,由不得狄鹰不信。
他微微坐直了腰,目视前方,语气中已然带着了迷茫,“我杀我。”
——
离开沙齿国的师徒俩踏上东归行程,一秀特地为徒弟绑了两个小沙袋,反正就地取材,沙漠里啥都不多,就沙子多。
已经走了大半日,累得况慈吭哧带喘,双手拎着双腿走,第一次感觉背上的家当有点多。
况慈抬头看一秀的斗笠,不满道:“大太阳这么毒,你自己都有个帽子,不寻思给我整个?”
一秀摸一摸帽檐,“这是我自己动手做的,与其伸手跟别人讨要,何不想办法自己做一个?”
“屁咧,我要是会做,还能开口跟你要?再说了,我要有这手艺,早摆摊卖钱,开成了连锁大帽子店。”
一秀侧目道:“你别说,当年我做成这顶斗笠时,也有你这般想法,开店经商可比修禅练武轻松多了。”
况慈歪着头想想,好奇道:“我挺想知道你有多厉害,虽然没见过你出手,可我师父是何人?既然把我托付给你,那你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对于问题,一秀总会下意识去思考答案,尽管这个问题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个问题了,沉吟半晌,似乎有了个满意的答案,“武道修为厉害与否,是没有确切比较的,不过一切端看你用途如何,若是行侠仗义,自然就是高手,若逞强行凶,那就很不好意思了,碰上我,我便天上地下全无敌。”
得,况慈更觉得这个便宜师父不靠谱了,有点怀念那位阙大侠了。
小小少年却不知道,一秀这句大话在未来的世道里含金量究竟有多高,也从未想过他将毕生行走在践行这句话的路途上,虽不知终点,成神之路却拭目以待。
本想得到两句夸赞,却久久等不来回音,低头看,这小子正挤眉弄眼,龇牙咧嘴。
一秀给他脑袋瓜来一巴掌,顿时惹来一阵叫嚣。
两个人走走停停,直到薄暮,一秀看得出小徒弟已经吃不消了,绑着沙袋的腿还要踮着脚走,显然脚底板磨出了水泡。
“前边有个背风的小沙丘,今夜在此露营歇息。”
况慈一下子咧嘴笑起来,瞬间又强行拧起了脸,可不能露怯。
来到小沙丘,况慈麻溜地卸下装备,这才发觉肩头早被勒出了血痕,后知后觉得疼。
一秀从随身背囊中捣鼓出一顶大帐篷,轻车熟路地组装,况慈忙着卸下脚上沙袋,纳闷道:“你这小袋子看着不大,也能装这不老少。”
“这也是教给你的一门必学课程,行走江湖若都似你这般背在身上,不累死才怪,你看这帐篷,支起来很大,够咱们两个人躺下了,可是折叠起来呢,又仅仅像件衣服,轻巧方便,很实用的。”
况慈咧着牙道:“又是你自己做的?”
一秀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况慈顿时头大,叉腰道:“如果都像你这么自己动手做,我还没行走江湖呢已经累死了!”
一秀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我买的。”
况慈不说话了。
支起来帐篷,一秀便开始翻捡况慈的行李,希望能从一堆锅中找出把铲子来,结果大失所望,又见况慈已经开始躺平,揉着腿肚子没个好脸色,不禁气笑,“况大侠,你偷锅就不能顺带拿把铲子么,莫不是生火做饭就用一双手去搅汤拌饭?”
况慈一寻思,觉得好像是这个理儿,输人不输阵,不能露怯,嚷着道:“我没做过饭,哪里能想这么多!”
一秀大摇其头,又指着他道:“咱们早约法三章了,每日出拳三万次,负重长跑十里地,外加读书识字,今天一项都没做,来说说看,先做哪一项?”
况慈直呼好家伙,瞪眼道:“你还是人吗,咱们走了整整一天,我还绑着沙袋,累得腿都不是自己个儿的了,还要我跑?”
一秀无奈一笑,吃不了苦,学什么武,低头继续翻捡锅碗瓢盆,除了铲子,路上顺带手折的几根小树枝派上了用场,支起了锅,再从自己的背囊中取出干瘪瘪的面饼,水袋,以及一个小油布包。
况慈看他生火,不用火也不用干草,手指头蹭地冒出一团火苗来,再把一堆散发异味的石头码在锅下,拿手指头一杵,就着了。
大开眼界!
和尚一言不发,闷头下面,干瘪瘪的面饼遇见了水慢慢地胀开了,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
况慈伸长脑袋闻闻味,道:“真香。”
和尚笑了笑,沉默是金。
况慈忽然觉得心里不得劲,挠挠头,试探道:“你这是生我气了?”
和尚没搭理他,打开小油布包,包着一小撮盐巴,一秀捏起少许撒进锅里,算是大功告成了。
没得到回应,况慈首次觉得有一些愧疚感,爬起来凑近和尚,此刻,和尚忽然抬头,视线投向远方,不知看到了什么。
——
一天就要过去了,数十名江湖好汉吃罢晚饭,均翘首以待,似在等待什么,恶徒从青三娘处讨来瓶金疮药,正料理着受了伤的胳膊,安崇森则慢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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