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催她们的丫鬟来了。
“小妈，我们是不是该换衣服走了？”明非墨纠结了许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提醒道。
“好。”闻攸妍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眼角处微微泛红，还有哭过的痕迹。她看着，心头一揪，跟着难受起来。
换好了衣服，明非墨才发现她的衣服设计的中规中矩，而闻攸妍的那套却被人刻意改成了低领高叉。她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地抿紧唇瓣，沉默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不禁怒从中来。
“这个杜江鸿真是太过分了！”她的脾气和教养一向很好，这一次却气得直接上手去，不顾闻攸妍的感受，把扣子从上到下一颗一颗的解开。“小妈，我们不穿了。”
闻攸妍按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处若不惊地道:“还要谈生意。”
明非墨抬头，正好对上了闻攸妍毫无波澜的眼神，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熄了火。她松开手，颓然地靠在闻攸妍的肩膀上，声音颤抖:“可是我不想因此牺牲你……”
“我不会委屈的。”闻言，闻攸妍有些触动，温柔地替她拨开脸颊旁的发丝，“下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她已经习惯了为了生活而牺牲。闻家被灭门后，她为了生存偷渡到上海做舞女，周游在上流社会的男人堆中。明宇也不傻，娶她不仅是为了买回家当花瓶看，明氏上升期的几单大生意，都是明宇带着她，用身体换回来的。所以这不算什么，至少杜江鸿还给她留了点面子，没在明非墨面前挑明了说要跟她上床。
走之前，明非墨还是忍受不了，折返回去，把自己之前的薄衫外套拿出来给她披上，并在胸口处系了一个死结，跟她说话她也不理，逗得闻攸妍有些哭笑不得。
用餐途中，也是闻攸妍主动和杜江鸿聊起生意的事，明非墨全程安静地反常。
酒过三巡，闻攸妍已经有些微醺，唇红肤白，迷离的眼神总能在无意间勾人心魂。
杜江鸿眯起眼睛，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心似猫爪挠。
他打了个响指:“于叔，你先带明夫人下去休息吧，我还有点事和明小姐商量。”
管家应了一声，赶忙上前搀扶着闻攸妍，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杜老板有什么话想说，大可不必拐弯抹角。我是个笨女人，我不会猜，也不想猜。”明非墨今晚喝得有些多了，入座以来一杯接着一杯的灌。
她酒量不好，差的时候甚至喝一两口就会倒。这次却是一反往常，享受着火辣刺激的酒水滚过喉咙，倒是越喝越清醒。
杜江鸿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愣，开口大笑起来:“明小姐倒是一个直爽人！”
入夜微凉，闻攸妍裹着明非墨的大衣，呼出一口白气，跟在管家后面快步走着。
一旁的花园里传来一阵声响，她抬眼望去，那里灯火通明，七八个年龄各异的女人坐在一桌，聊着闲话笑作一团，身边的下人则在一旁烤火取暖。
“她们都是老爷娶回来的夫人，平日里在她们自己的府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月底才会来杜府聚一次餐，每次回去能带走不少稀奇的玩意儿。”管家见她看了许久，瞟了她一眼，回头跟她解释道。“我们老爷从来都待人不薄，只要是老爷看上的人，哪怕只是露水情缘，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用不着愁了。”
闻攸妍听出他话中的含义，收回视线，身体好不容易暖和了一些，心却冷了下来。
她竖起衣领，鼻息间是明非墨身上自带的淡淡青草味。
管家把她领到别墅的正房里，他走时，闻攸妍听见了轻微的上锁声。
她没有开灯，颓靡地走过去，从桌上摸起香烟和打火机，拉开窗帘，看着底下的热闹，垂眸一口、一口地抽着，云雾缭绕。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知过去了多久，人去灯灭，外面寂静的诡异。
闻攸妍独自喝了点酒，迷迷糊糊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指间还夹着没燃完的半根香烟。
门被人拿钥匙打开，意识模糊中，她感觉有个人温柔地把她抱起，放到床上，然后替她宽衣解带。
经过一天的应酬，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去讨巧和应付谁，索性继续睡下去，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那件事。
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上，那人将被褥提到她的胸口盖住，然后小心翼翼地后撤离开。
门再次关上，一夜好梦。
“小妈，你醒了。”
闻攸妍睁开眼睛的时候，明非墨正坐在餐桌旁往咖啡里放糖。
她喉咙有些干，低低咳嗽了几声，明非墨闻声，连忙贴心的倒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谢谢。”
明非墨垂眸看着她喝完水，撑起一抹笑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趣她道：“小妈你昨晚怎么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闻攸妍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杜江鸿送来的那一套。
“那个人是你……？”她蹙起眉头，心里又忧又喜，百感交集。
“生意谈崩了，本来想找你安慰一下我的。”明非墨清楚她在想什么，佯装成失落的样子，朝她坐近了一些，难得地跟她撒娇道。
闻攸妍睨着她，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话里的另外含义，终于被她逗笑，摇了摇头:“那你找错人了，我不会说好话。”
屋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她的笑颜上，把这一刻显得灿烂而美好。明非墨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得有些痴迷，旋即鼓起勇气凑上去朝她张开了手臂:“那你抱我一下，就算是慰问了。”
闻攸妍只是慢慢眯起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明非墨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敢和她对视，紧张地直冒汗。直到她憋红了脸，闻攸妍才笑着起身，弯腰轻轻地拥抱她。
明非墨抬手虚虚地搂在她的腰间，埋在她的肩上，心满意足地阖上眼，感受着她微凉的体温。
她从未感觉自己和她这么近过。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分开后，明非墨害羞地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她:“我帮你备好早点了，等你吃完我们就回上海。”
“不急。”闻攸妍歪头看她，“你不是想去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吗？”
明非墨蓦地望向她，惊讶地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她:“可以吗？”
“嗯。”闻攸妍笑着微微颔首道。
她们坐车回到原先租的旅馆，换了身清爽的行头再出发。
闻攸妍在苏州待了二十一年，作为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哪怕离开了八年，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苏州街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踏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小贩的吆喝声，闻攸妍仿佛回到了儿时，每天都活的无忧无虑，从来不用去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
明非墨是第一次来苏州，难免会被一些小吃和小玩意儿所吸引。小巷不长，却让她们逗留了许久。
“小妈，你要不要尝尝？”明非墨抱着一盒龙须酥，拿签子插起一个递到她嘴边。
闻攸妍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远处的一片荒地，兀自出神。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明非墨抿了抿唇，刚收回手便听到她声音低沉道:“到了。”
明非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当看见那一丛丛枯草时，突然明白她每次提起回家时的沉默，心里跟着难过了起来。
“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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