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祖承打开碗橱,一边回忆着人类通常是如何招待客人的,一边酝酿着问晏清要不要喝水。可偏偏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喉咙里却有一口大坝锁着,讲不出来。
将马克杯取下,杯中传来丁零当啷的碰撞声,温祖承低头一看,杯里装着不知何时放进去的两颗核桃,还有点被人盘过的痕迹。她叹着气,把核桃倒在厨房洁白的台面上。
晏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仿佛不经意地探头,随口问:“你盘核桃?”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的。”
晏清立刻眯起眼。“哪个朋友?”
“算是附近的邻居,说了你也不认识。”
“也是哦。”晏清也无需她介绍,主动地在温祖承的大方块房间里四下走动,饶有兴趣地打量她收在书桌上的几本书。其中有正在读的,亦有她自己出版书后寄来的样稿,不过那都是早期作品,署名挨个笔名地换,并不担心会被晏清认出来。
“你喝水吗?”温祖承下定决心。
晏清的目光仍然在书籍的封面上扫着,温祖承提醒她:“想看的话可以翻翻,对了,先洗手再翻。”
“谢谢。”晏清将双手交叠着捏了捏,“请问有比水更有趣的东西喝吗?”
“我找找。”
发现晏清这人有意思,说话条理清晰,仿佛时刻打着草稿,却总是在规范掩饰下说出些无理取闹的内容。
温祖承打开冰箱,耳畔响着淅沥沥的水流声。扫视一圈,冰箱里有半瓶开了封的杏仁奶,大概是周日晚上打开的,应该还能喝。
倒进杯里,轻轻嗅一嗅,嗯,应该能喝。
晏清洗过手,端起杯子,乖巧地说了声谢谢。温祖承趁机光明正大地去看她,观她因为纤长而显得凌厉的眉眼,眼尾上挑,画着红色眼影,应是类似人们常说的桃花眼,眉毛的末端弧度轻柔地往下垂,宛若柳叶。
似不经意地一抬眼,那双黑色的眼珠里射出很亮的光来,逼得温祖承立刻移开视线。幸好晏清也没追问什么。温祖承引着她坐到书桌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床角,期间暗暗回味不论验证了多少遍都依然会惊骇的发现——眼前的人长得真像书里的晏清。
当然,书中人物和4d的活人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个晏清的头发长度比她想象的要长些,大约是很久没打理的锁骨发自然生长的长度。她当然亦不曾细致到眉形唇形都设定一遍,但这人五官在一起促成那既高傲又和蔼的气质,真与她设想的一样。
抛开书里的设定,温祖承客观分析了一下为什么看到这人就觉得和书里的晏清很像,名字相同带来的先入为主是必然的,但主要还是因为——
这人长的真好看。她家晏清就应该这么好看。
对面端着杯子喝冰镇杏仁奶的晏清就那么看着温祖承若有所思,嘴角逐渐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不明所以。她把杯子放在桌上,那声音终于惊醒了温祖承,突然低下头,耳尖发红。
晏清:?我干了什么?
寒暄得够久了,下午的太阳张扬地晒暖了晏清的后背,十分舒服,但她还是要提起精神来做些正事。“温老师,恭喜您的《盛世》影视权卖出去了。”
温祖承心中纳闷,这人昨天不是还来警告她别卖,这会儿又来道喜。
“我不喜欢宙世,但木已成舟,那些事与您无关。”晏清坚决地说,“不过单就您最近的这本小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温祖承平静地反问:“你调查宙世贪腐,也需要问及我的小说写了什么吗?”
“这是两码事,我知道贪腐案和您没关系,今天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晏清说着站起身,走向挂在门边的红色帆布包,从中掏出一个很轻很薄的笔记本电脑。温祖承看不明白她的用意,便安静等待着。
终于,晏清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十分凶狠地敲了几下,将屏幕转过来:“我认为在您最近的小说《盛世》与以往风格及内容严重不符这件事上,我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温祖承凑近去看,看清了晏清摆给她看的长达十六页演示文稿后,整个人的世界观经受了巨大的洗礼。
她忽然发自内心地庆幸晏清从来没读过《江海平》。
晏清将她从二十一岁到现在六年间出版过的所有长篇小说汇总起来,剧情、人物和主要冲突纷纷做了详解。哪怕是温祖承自己都不敢说能把自己的书掰扯得这么细。她再抬头去看晏清时,不自觉地带上了两分恐惧。
晏清明媚地笑起来,阳光沐浴着。“别紧张啊,我说了我是你的粉丝嘛这份ppt是我尝试向室友卖安利的时候做的,可能有点夸张啊,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您讨论讨论”
温祖承难得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但口腔里干涩得只剩下灼烧。
晏清的目光闪了闪,将装着杏仁奶的马克杯转了个向,没喝过的那一面朝着温祖承推过去。
见温祖承没出声音,她又从奇迹般的红色帆布袋里掏出来半袋用皮筋扎起来的面粉,一版牛奶巧克力,两包看着像是咖啡店给的袋装白砂糖,以及一小盒块状黄油。
“那啥,上午从超市买的,打算自己学着搞烘焙,温老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要帮帮我这个厨房小白?”
温祖承抬头打量她,晏清立刻摆出最无害的模样。这并不难,她唇角天然的弧度就仿佛总是在笑着,带有烟火迷人的温度。哪怕温祖承确信了这人是故意的,仍然不好意思拒绝。
算了,被骗一骗又怎样,是个这么好看的骗子,还是她书粉呢。
“嗯。”温祖承犹疑地点了点头。
但此刻她心中还有一项最为恐怖的担忧——她的厨房之所以看着很干净是有原因的。她平时除了煮泡面基本上不怎么做饭,因为不会做。
那边晏清还对危险毫不知情,无声雀跃着挑起来拆面粉袋子。
“黄油室温软化,加入糖和盐后用打蛋器搅匀——这里没有电动打蛋器,只有个手动的,冲一冲再用——还要煮个鸡蛋取出蛋黄,再筛入低筋面粉和玉米淀粉”
温祖承毫无感情地念着从晚上查来的配方,一边念一边想:原来面粉还分那么多种呢?
“温老师你念慢一点啊,直接到进烤箱那一步我也做不到。加入糖,然后呢?”
晏清一边往自来水接出的温水里隔水放了一块黄油,一边抬手用手背擦去溅在眼角的水滴。侧身时,看到温祖承低头研究菜谱的模样,簇着眉、板着脸,十分用力,让她没忍心偷看太久。
突然遇到了从高二起最崇拜的小说家,晏清一时还没从追星成功的感慨里缓过神来。阳光透过窗,在二人中间的白墙上洒下一道道水迹。一条趋向不明的河。
在这样一个美好而恬静的下午,若是能专心的享受阳光、什么都不做就好了——晏清一边这样想一边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晃了晃脑袋以求清醒,手里拨着鸡蛋,思绪却飘去了别处。
昨夜,晏清本已合衣欲睡,突然接到事务所的来电。这是她身为工作狂私定的规矩,一旦出现大案子,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不在上班,助理都要在第一时间通报。她被死板的手机自带铃声吵醒时,恍惚以为到了早上,拿起手机,才凌晨一点。
“喂?晏律师……”
“嗯,你说。”晏清揉了揉眼,在床上翻个身躺平。
下一秒,助理的话让她骤然挺身坐了起来。
十四台发生了命案,两起,法医报告鉴定出来了,疑似同一人所为。全部是恶性伤人、钝器击中头部致死。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其中一人还是晏清认识的,是她的高中老师。
值得一提的是,两处发现了遗落在地上的酒瓶盖,死人脸颊上也留有瓶盖的印记,显然是凶手出于某种原因刻意为之。
这一看似无厘头的细节让晏清汗毛乍起。凌晨时窗外的澜城还悠悠地发着光,而她却觉得背后阵阵冷风过堂,一阵恶寒。
正因细节古怪无奇,才引起了她的注意,才很难是巧合。
去年温祖承初到启泰星时发表了一篇长篇小说《波澜》。晏清一直认为那是温祖承的巅峰之作,前前后后读了四五遍,把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楚,还推荐给朋友亲人。
那本书里的连环杀人犯就会在每个案发现象都留下一个酒瓶盖。盖子里是刮奖的,可从来没中过。
“该打鸡蛋啦。”身后传来温祖承的声音,很近,仿佛就贴在耳边,晏清条件反射性地想往一边躲去,但旁边就是洗碗池了,除了下水道没处可去。“你不会的话就我来。”
温祖承说了她家没有自动打蛋器,只能人力辛苦一下,两人轮着来。晏清刚想说点什么,温祖承已经把碗从她手里抢了过去。冰凉带着湿意的手包裹着她的,晏清突然清醒,又突然变得更迷糊,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果然人是不宜熬夜还早起的,晏清不喝酒,但也常有白日做梦的情况。她想起来昨夜发魔一般地研究十四台案件到凌晨五点,早上七点半时就换好衣服化好妆准备出门,临走前遇上刚起床的何芳,听她嘱咐着查到线人口证后告赶紧报给她。是啊,她们还在处理宙世贪腐洗钱的案子。晏清一边穿鞋一边想,要不要告诉何芳十四台的事呢?
想一想还是算了,十四台案和温祖承的小说是否有关暂无定论,一切都还是她的臆想。
所以她才在下午敲响了温祖承家的门,来上门求证。太阳真大,晏清出门忘带常备的墨镜了,晒得她头晕。见到温祖承的那一刻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哪些胡话才走进门,肯定都是很愚蠢的,温祖承自从她进来后一直不放松、一直很防备她的样子。
救,她现在这个神智不清的模样能查出什么证来。
温祖承丝毫没注意到晏清这边突然袭来的存在主义危机,只顾着认真打蛋液,打蛋器的圆粗炳头沿着碗壁飞速旋转,声音刺耳,偶尔蛋花飞溅出来,可见她也不太会打蛋清的。客人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温祖承不好开口,只铆足力继续旋转,小臂上肌肉绷起来。
晏清靠在吧台上,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最近还有在写什么小说吗?”
她装的懒散与自在那么逼真,温祖承一回头,晏清歪着头看她,清澈见底的目光仿佛她才是主场,温祖承只是客场。随口答:“没在写,在充电。”
“哦。”晏清微微舒展着支撑身体重量的手臂,“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本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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