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温祖承从桌子上慢慢转醒，整个后颈麻木得像灌了铅不能动弹，脸上挂了个彩墨印子，写着模模糊糊的镜像“广厦”二字。
温暖和煦的阳光洒满桌子，亦洒满尘世。
窗外，澜城从来没有这么安逸过。
温祖承坐起身，活动了趴着睡一晚后僵硬的脊柱，脑海中一闪而过昨夜的种种。突然疯了似的将满桌乱纸一翻，翻出了那张淡黄色的卡片。
晏清的名片。
温祖承看着名片上那人的姓名和照片，只觉浑身血液忽然涌上大脑，脸颊滚烫，四肢冰凉，手心微微发颤。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拨出了闫潇雨的电话，但没有接通。那姑娘估计都还没起床。
冷静下来，温祖承默默挂断电话。再对闫潇雨发消息：【发错了，我没事。】
往下一滑，上次发消息已经是周一的事情了，漫长列表里全是与工作相关的人员。
晏清这件事讲出来太过荒诞，她没有人可以倾吐，连一个可以共同吐槽的人都没有。
整理好凌乱的桌面，捡起掉在地上的挎包和外套，温祖承揉了揉逐日加深的黑眼圈，对着镜子打哈欠。
“没可能是你书里的人。”温祖承对着镜子说，“别多想。”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疲惫又固执，却没被说服。
走出大厦，汇入千奇百怪川流的人群里。
无意识地，温祖承隔着衣料摸上晏清的名片。证件照里那人严肃正经的表情与昨夜霓虹下的明媚笑容形成对比，但无论是哪一个，都用莫名勾人的目光勾着她的心。
明明不可能是她的那个晏清。
这律师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她来到公交车站等车，开往十六台方向的5路。
绿色的遮风亭里面坐着两个老人，旁边站着一位年轻女性，白衬衫牛仔裤，挎一个鲜红色的帆布包，墨发纤纤如柳须，垂到肩胛骨处，高挑的身段，翩翩若劲松。
温祖承再度愣住。用黑色的廓形男款灯芯绒衬衫裹紧自己，挡住昨夜皱皱巴巴的那条红裙子。白日之下，红色显得那么扎眼，尤其在温祖承身上。
那位年轻女性背的帆布包颜色分明更亮，但并不突兀，浑然天成就是她的一部分。
她忽然回头。
竟是晏清。
一个与昨夜正装气质毫不相同的，不一样的晏清。
晏清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目光来回瞟了两次，最终选择无视她。
温祖承本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在晏清转过去的那一刻，释然了。
还是不要给人添麻烦了，多留出点空间。
5路公交今日很给力，不出五分钟便准时到达。排队上车，温祖承自司机位置前的后视镜里，瞥见晏清的红色帆布包。
好巧。
视线看着窗外，却不由自主地横溢，晏清的一抹鲜红自身旁擦过，又折返回来。
“我能坐这么？”晏清问。
温祖承下意识挪进靠窗的位置，晏清便落座在身旁，带来一阵清凉的风。
“抱歉，昨晚有点累了。”温祖承解释着自己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无话找话。
晏清打量她黑色外套掩盖下皱巴巴的红裙，与昨夜分明是同一条。她拧起眉心，偏开视线。
想不到温大作家的生活还挺丰富的。
另一边温祖承还不知道晏清误会了什么。如此近距离下，她一直只敢往窗外看，直扭得脖子疼。想着晏清或许坐不几站就要下车了，能凑合过。
谁料，公交车上越来越空，停站次数越来越少，慢慢变得只有人下车、少有人上车了。
晏清仍然坐在她旁边，笔直威严，没有下车的意思。
反倒是晏清先开口问：“温大作家这是要去哪？”
“回家。”温祖承说，“你呢？”
“办差。”
“来十六台办差？”
晏清没有回答。
据内部线人透露，宙世影视的赃款难以查证，是因为他们没有动用银行储蓄，而是采取了一些更为老套但实用的方式。地下贸易。地点就在十六台，澜城一个贫民聚居又人口稀疏的远郊。
她有些诧异，温祖层竟然住在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每天去启泰星上班可要好几个小时耗在路上。
“嗯，来找人。”
事态未明，还是暂且不要把温祖承牵扯进来，一会儿下了车，两人就要各走各路，晏清如是想。
“对了，《盛世》的版权卖出去了吗？”
“昨天已经定了。”
温祖承听上去很冷淡，不知是否对她这个陌生人的干预不满了。晏清觉得还怪可惜的，她很喜欢《盛世》，如果能影视化她一定买票进电影院支持。
尽管如此，她仍说：“盛世虽好，却好得有点单调了。”
温祖承的脑袋像装了弹簧，唰一下转过来。“你看过《盛世》？”
晏清认真点头。
“你说，哪里单调。”
“没有一个孤独终老的人。”晏清浅笑着，唇角扬起柳叶般的弧度，“让我这个不婚主义者觉得被边缘化了。”
“哦。篇幅有限，题材限制，一本小说而已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
“我知道。”晏清扬起头靠着颈枕，微微磨蹭，起了静电的头发飘起来几根，朝着温祖承刺过来。声音里带着那样懒洋洋的笑意，却好像要杀人的。
“只不过，我习惯了以前看你的书都觉得和有代入感，仿佛你笔下的人物都和我有关联，我很能共情。这次却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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