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天肖琳珊在办公室里改了一上午的图纸，手机一直开得静音，中午十二点多她才坐进车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上面显示是女儿学校班主任郑老师的电话。
她赶忙给对方回拨过去，那边语气平稳地带来一个消息——她女儿肖喜悦又进医院了。
是的，又进医院了。
她女儿一直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肖琳珊已经习惯了。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动作有点迟钝地降下车窗，抽完了一根烟，她才向郑老师要了住院病房的信息，看了看表，还有点儿时间，她直接驱车去了那家医院。
肖喜悦是急性肠胃炎，正在病房里打点滴。
冷白色的病房透着一股死寂的静默，九月不算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肖喜悦的小脸上，她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肖喜悦睡着多时，旁边坐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女孩儿长发垂肩，穿了一件米白色薄款卫衣，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她膝上摊着一本书，左手把着书页，右手时不时还去探探肖喜悦打针的那只手，肖琳珊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恍惚了一下，一时间突然觉得那个穿米白色卫衣的女孩儿才是肖喜悦的妈妈。
听见脚步声，女孩儿抬起目光朝着肖琳珊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眼神有过一秒钟的对视，郑柔抿嘴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放下手里的书，示意肖琳珊跟着她去走廊说话。
来到走廊一侧，郑柔突然收起了方才的笑，脸色霎时就变得严肃，她直接开门见山：
“喜悦妈妈，您也太粗心大意了吧，明明知道她有肠胃炎，还给她买一些生冷的罐头零食，还有，自从我当她们文化班的班主任以来，咱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吧，我仔细想想，哦，今天可能是我今年见到您的第三次，作为家长，您不管多么忙碌，也要记得关心孩子呀。”
肖琳珊也回忆了一下她今年跟这位郑老师见面的次数，确实，自从女儿来到这所特殊教育学校，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忙自己的工作，几乎都快把肖喜悦给遗忘了，而她每次去见肖喜悦的时候，都是在医院里。
她垂下眸子，认真地说，
“我很抱歉，郑老师，不过我确实很忙。”
其实肖琳珊个子在女生里面不算矮，穿上高跟鞋少说也有一米七四左右，她站在郑柔面前，无形中就有一种压迫感，郑柔只能稍稍仰头看她。
而肖琳珊说“抱歉”的时候却是微微低下头来的，刚好一缕头发从耳旁滑落，衬着她洁白的面容更加似雪，画面莫名其妙地有些暧昧。
郑柔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说我们学校不强制要求家长让孩子走读，但是您这么放养肖喜悦同学也不太合适，况且，她只是个七岁的小孩，我其实更提倡父母多陪伴子女。”
肖琳珊的眼睛眨了眨，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让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多了一丝生气，她低声说：
“郑老师，我离婚很多年了。”
郑柔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肖琳珊的手机响了，她走到另一头去接电话，她对着那边说了大约五分钟，而这五分钟郑柔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肖琳珊的侧身。
肖琳珊个子高，身材偏瘦，稍微有些收腰的衣服衬着她的腰线，看起来很性感。
长发披在肩头，发尾微卷。
她的嘴唇很薄，唇形看上去并不温和，侧颜能看到她咬唇思考的动作，郑柔咽了咽口水，觉得面上燥热。
肖琳珊收起手机回到郑柔身边，她要来女儿的住院单子和检查报告，看到付款的小票夹在一堆纸张中间，她说：
“郑老师，我把钱给你吧。”
她又把手机拿出来，然后等郑柔出示收款码。
郑柔撇了一眼肖琳珊的屏幕，然后不高兴地说，
“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收款的场景，所以我没收款码。”
她说完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直接处在肖琳珊面前。
肖琳珊是个冷情的人，她不愿意跟不相干的人有任何联结，本来她以为女儿肖喜悦一辈子也不会跟自己生活，结果前夫离婚之后很快再婚，有了新的孩子，肖喜悦辗转大半圈，最后还是被她爷爷奶奶送到了自己身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当起了一位不合格的妈妈。
她给女儿学校的老师只留了电话号码，平时只靠着通话交流，所以把肖喜悦送到这所学校快一年多，她还没有加过老师的微信。
郑柔见肖琳珊举着手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她刚想把手收回来，只听见“滴”的一声，肖琳珊扫了她的好友二维码。
她迅速点击同意申请，肖琳珊马上就要转账，可是第一次转账需要核实姓名，她悬着腕子让郑柔看弹窗，郑柔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然后声音也忍不住提高：
“喜悦妈妈，您能不能不要这么……”
平时伶牙俐齿的郑老师一时间想不出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女人，她只好伸手拿过肖琳珊的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
“我是视障文化班一年级的班主任，我叫郑柔，郑成功的郑，柔软的柔，拜托您别忘记了。”
写完了自己的名字，郑柔把手机还给她，两个人的指尖在空气中短暂地相触，肖琳珊修长的手指很冰冷，跟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肖琳珊低声念了一遍郑柔两个字，然后给她打上备注。
有小护士过来叫“郑老师”，肯定是肖喜悦的点滴打好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往病房走。
护士把肖喜悦手上的针拔了，示意来一个人按住棉签，以防回血，肖琳珊笨拙地过去压住女儿的手背，动作有点儿大，把肖喜悦弄醒了。
小女孩睁开眼，恍惚半晌，随即侧耳听听周围的环境，然后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妈妈”，肖琳珊垂着眼睑，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郑柔走过来俯下身，摸了摸肖喜悦的肚子，问她还痛不痛，女孩儿摇摇头，实际上，肖喜悦从空气中捕捉到妈妈的味道的时候，她高兴得已经忘记了身上的所有不适。
“喜悦，你是不是闻到了妈妈身上的，嗯，大，”
“大吉岭香水的味道。”
女孩儿仰起头，开心地把香水的名字补充完成。
肖琳珊抬手看到针孔已经不会回血了，随即松开按住女儿手背的手。
感觉到妈妈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手背，肖喜悦缩了缩手指，她想回握妈妈，可是肖琳珊动作太快了，她没有机会。
郑柔把肖喜悦扶了起来，然后从旁边的手包里拿出一颗糖喂给女孩儿吃，她拨糖纸的间隙低声对着肖琳珊说：
“我给喜悦她们班留了周记的任务，她总在周记里面写妈妈的大吉岭香水，看来喜悦是喜欢这个味道呀。”
肖喜悦点点头，然后认真地说，
“那个就是妈妈的味道，很香。”
肖琳珊看着女儿和郑柔的互动，仿佛自己才是外人。
她突然又想抽烟了，于是站起身往外走。
来到吸烟区，她掏出烟点燃，手机又在震动，电话那边有人催投标进度，有人催图纸完稿，她额角抽痛，一口气抽了好几根烟，抽完，她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烟味散去她才重新回到病房。
郑柔见肖琳珊从外面回来，身上隐约有烟味，她真的有些生气，拉着肖琳珊就走出住院部，她出去之前还特意去护士站叫了方才那个给肖喜悦拔针的小护士去照看女孩儿。
来到外面，郑柔压着怒火对肖琳珊说：
“喜悦妈妈，我希望您能对孩子稍微上点儿心，说一句俗话，肖喜悦再怎么说，她也是您身上的一块肉。”
郑柔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女人，觉得自己拳头似乎打进了棉花里。
她叹了一口气说：
“我下午有课，喜悦同学要留院三天观察才能出院。”
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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