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很危险的。”
那天晚上顾澄仰着头看灰蒙蒙的天空,这么说了一句。
破晓时分的雪已经停了,台阶上横七竖八躺着酒瓶子和醉倒的人,大街上传来清理路面积雪的声音。
这个世界只有这一刻,才是短暂安宁的。
“怎么会。”
我淡淡道。
“因为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崩溃。”
我瞥了眼她手腕关节上的纹身,道:“你们还那么年轻,未来的路很长,何必太过多愁善感。”
“未来?你跟我提未来。”她干笑了两声,喝了口酒道,“我没有未来的。”她转着手中的瓶子道,“我快死了。”
我一下看向她,感觉有些好笑,只得语气复杂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拿自己的生死博取他人的关注一样,明明还这样鲜活的生命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
“这个世界反正也容不下我,早点死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她突然转过来对着我又是一笑道,“我还有个心愿没有完成。”
顾澄笑起来眼角会不自觉弯弯的,露出单边一颗洁白的小虎牙,周身沐浴在晨曦的光芒中,那样纯粹而又美好的存在。
我情不自禁道:“你不会死的,你的心愿也会完成的。”
她嘴角笑纹荡漾,突然伸出缠满绷带的手道:“你脖子怎么了?”
本来已经暂时遗忘的伤口,在日光的照耀下却愈发清晰了,经过提醒后竟然刺痛万分起来。我突然想到了段亦然,浑身的血液像是一齐下涌,登时不支地退后了一步,看上去像是在躲避对方伸过来的手一样,顾澄只得作罢,却好脾气道:“我知道了,你跟我是一样的。”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被恐慌笼罩着。
“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她耸耸肩“不过没关系,等会儿会有人来赶我们走,到时候等他们醒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隔了一会儿,她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你想什么呢?是在害怕那些伤害你的人会不同意你跟我走是吗?”
我抬眼看着她,“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够远吗?”
“嗯……”她沉吟了一会“至少离开了这个城市。”
“好。”我点点头,“我跟你走。”
“你们怎么又在这儿!啊?快滚快滚!”
我跟着顾澄回过身看着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拿着警棍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冲地上的人挥舞着。
顾澄抿了抿唇角,一把拉住我带到机车旁,将挂在把手上的黑色头盔取下来很重地往我头上一按,随即蹲了下来拽住了我的裙角,我扶着头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道:“干什么。”
“你裙子这么长不方便。”刚说完只听到利落的“嘶啦”一声,裹身的白色长裙瞬间只到了膝盖部分。
我还没来的及说什么,那一边机车的引擎已经轰鸣起来,“顾澄,老地方见!”
随即十几辆机车前赴后继地越下天桥的阶梯飞驰而去。
顾澄已经跨在机车上了,看了眼犹豫我道:“逃跑吧,别犹豫了。”
我冷得攥紧拳头,望着她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s城的风景呼啸而过,疾风在耳边叫嚣着,前面顾澄不甚清楚地说着:“你怕吗?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就这么跟着我。”
“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透过机车前方的镜子看见她嘴角咧开一个很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噙着青春的影子。
我们黎明出发到了黄昏才来到郊外,此时荒无人烟的马路边已经停着数十辆机车。
下面是一片枯黄的芦苇荡,上面还覆盖着稀稀落落的积雪,顾澄的朋友们坐在江边冲她挥了挥手。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甚至爬起来兴冲冲地跑到我们面前,对着顾澄道:“你捡来的新朋友吗?”
“对。”
“什么捡来的?”
没等我得到回复,那个男生上前一把搂住我,“欢迎你。”
我长那么大还没有被男生抱过,虽然这个人的年龄看上去做我弟弟都绰绰有余,但还是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顾澄,她却对我报以微微一笑道:“他有艾滋,你介意吗?”
我一愣,“什么。”
男生已经松开我回身便跑了。
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而我的心脏却咚咚咚地跳了起来,有些结巴道:“他……那个孩子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父母毁的支零破碎,能活到十几岁也算奇迹了不是吗。”
我神色复杂的望着顾澄“所以你跟我说你活不了多久了,是不是也是因为……”
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闻言一下弯腰凑到我面前近在咫尺道:“怎么?你很怕吗?”
我愣愣的看着她原本漆黑的瞳孔,在黄昏的余晖中显出一种迷人的琥珀色,一时竟忘了躲开。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抗拒的人,如果有谁一不小心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一定会像沦陷在沼泽里一样不可自拔,要是彼此喜欢还好,如果得不到她的回应,恐怕会煎熬痛苦一辈子,甚至会走向极端。
“并没有。”
好半晌,我才抽离出来道。
她一笑“是吗?”随即直起身,望着远处。
“我活不久是因为我发过誓,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就死掉,算起来也快了,还有三个月,我会死在阳光明媚的春天呢。”
她的笑容是诡异的幸福,我道:“你这么年轻,明明还有更好的未来,为什么要……”
“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
突然她不笑了,面无表情地侧过头望着我道,“明明一次一次地蹲在垃圾桶旁边想要拿玻璃渣割腕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劝我。”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都看到了。”
那是无数个漆黑的暴雨天,我蹲在城市垃圾桶背后的阴影里,绝望,寒冷,饥饿,什么都有,而其余的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死才能给我生的勇气。
旁边顾澄见我不说话,转过脸道:“你跟他们一样,总是下意识地就去劝别人活着,却从来都不负责任地说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活着,是要我们苟延残喘地像条狗一样被所有人作践,还是想一边劝我们活着一边又暗暗地逼着我们去死来娱乐呢。”
我感到一阵阵压迫性的感觉袭了上来封住了我的喉咙。
“尚恩,你能明白的对吗?你既然能明白就不要跟他们一样,如果你也活不下去了,就把你的手腕交给我。”
突然她一把拽住了我的左手腕拉到眼前喃喃道:“我会为你解脱的。”
我没有抽回手,而是毫不犹豫地对她说:“好。”
我一点都不了解顾澄,或许这个名字都是假的,我也不知道在她年轻的躯体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我清楚地明白如果有人来问我过去的话,我一定会痛到说不出话来,所以就算好奇也都无关紧要,因为我的救赎场已经出现了。
◇◇◇◇◇
三个月后
我动作利落地推开贴满各色女郎海报的理发店大门,一屁股坐在脱了皮露出黄色海绵的沙发上。
翘起腿随手翻起旁边关于发型的粗糙杂志,鼻子里充斥着劣质发胶味,连着嘴里的口香糖也跟着变了味道。
“等一会啊。”
那个黄毛的理发师拿着推子冲我道。
“我不急。”
我眼睛都没抬而是继续翻着找自己想要的发型。
等了十多分钟才终于轮到了我,理发师招呼我过去,顺势替我围上一块黑色的理发围布,抓了抓我的头发道:“美女你这头发长得挺好看啊。”
“是吗。”我道,“那麻烦你替我剪了吧。”
“啊?”
我拿手比划到了下颚,“到这儿。”
一身轻松地从理发店里出来,冲不远处拿腿支地跨坐在机车上等我的人,不自在地往后抓了抓头发,两人相视一笑。
顾澄将头盔抛给我道:“接着。”
我抱住头盔利落地跨坐了上去,一路绝尘疾驰,下午才回到郊区的废弃旧厂房里,在马路的另一边,被芦苇包围着。
顾澄丢下机车推开大门,一下将手里的袋子丢在躺在沙发上的少年身上,一边脱掉自己的外套随手一扔坐进另一头的沙发里,脚踩在桌子边缘扣开一罐啤酒便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啊……”
少年本来还很兴奋的接过袋子,但一看到里面的药便失落地重重地倒了下去,重新拾起游戏机噼里啪啦地按着,不远处围着的另外几个人在空地上兴致勃勃的组装自己的摩托。
“小希吃药。”我走过去推了推那个少年道,他侧过头露出腐烂了的半张脸笑着道,“不吃。”
我摇摇头,“随便你,晚上不要喊痛。”
顾澄道:“尚恩你过来。”
我便走过去对她道:“干嘛。”
“想听我弹吉他吗?”
我一笑,“你还会这个。”
顾澄从后面拎出来一把吉他。
“我以前可是专门学过音乐的,这个玩意还难不倒我,要听吗?”
我伸出手抚了抚那冰冷的弦,“你从哪拿来的。”
远处老铁插嘴道:“我们乐队以前解散的时候留下了这么个玩意,阿澄老早就说她会弹,还没听她弹过呢。”
这里顾澄已经翘起了腿将吉他抱在怀里,纤长而骨骼鲜明的手已经按在弦上,第一个音已经出来了。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
我对你坚不可摧的执念
也曾有过一丝摇曳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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