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老宅。
自从老爷子病后，家里衰败的气息遮都遮不住。
申秀坐在老爷子床边，面无表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床上的人。
让人意外的是，老爷子并没有昏睡，而是睁着眼睛。
他嘴巴一张一合，显然是想要说话，可他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口水从嘴角流出。
“你想要说什么？”申秀轻柔地问。
她就是那种天生娇软的女人，年过四十，已经不再年轻，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
“老公，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小凌，如今你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不过你放心，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我啊，已经给小凌报仇了。”
霍老爷子陡然瞪大双眼，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急切想要抬手去抓申秀，却怎么也碰不到她。
申秀“咯咯”笑了：“你别急，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那么疼小凌，霍屿遭报应了，你肯定很开心对不对？”
她自顾自说着，根本没有发现霍老爷子眼角已经湿润，泪水浸湿了枕头。
昏暗的房间内，申秀一人自言自语，无端瘆人。
霍老爷子看着，却感觉怎么也看不清她。
这还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吗？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恶毒的模样。
霍老爷子脑海中浮现出他们第一次见面。
申秀二十岁，正被人丢在马路上，她穿着一身白裙，亭亭玉立，站在暴雨中，宛若一株清荷，纯洁动人。
他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申秀温柔小意，很懂得如何让她开心。
他把她养在外面，第五年，申秀有了身孕。
她哭着说要打掉孩子，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从小见惯了利益往来和算计，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但他就是喜欢申秀，甚至不惜为了她杀掉了原配妻子。
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紧紧掐着妻子脖颈，眼睁睁看她痛苦挣扎，直至咽气的时候，他的儿子，就在一旁。
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年仅六岁，还没有他腿高的小霍屿，含泪看着他。
眼里的痛恨和绝望，让他心惊。
他从厨房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菜刀。
刀刃很薄，很轻，小霍屿牢牢握在手中，然后不顾一切地砍向他。
他条件反射躲开，却还是被砍中的小腿。
血流了一地。
小霍屿就那么瞪着他，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狼崽。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霍屿却把刀一扔，为他母亲整理仪容。
那是第一次他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只有一错再错。
他把申秀接回家，对外承认霍凌是霍家少爷。
霍屿从他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
有了霍凌的陪伴，让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些。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霍凌会那么疯狂，竟然想要霍屿的命。
得知这件事是霍凌做的，他几乎站不稳。
虽然他心疼霍凌，但霍屿
霍屿也是他的孩子。
小时候也曾软软依靠在自己怀里，撒娇让他讲故事。
他没了主意，罚霍凌在外面跪了一夜，上了家法，霍凌被打得奄奄一息。
还是申秀哭求着才让他停下。
又过了几天，霍屿找到了。
但永远失去了双腿。
他的儿子，离他更远了。
从那之后，他总是在后悔。
在得知霍凌死讯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如果不是他早年糊涂，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拼尽全力，断断续续说出：“放放过小屿”
申秀脸上也满是泪痕，她怨毒地盯着霍老爷子，却还是在笑：“你老糊涂了不成？现在啊，是霍屿不放过我们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啊，一起去见小凌，阴曹地府，我们一家团圆。”
她这样说，霍老爷子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两人都静静坐在卧室内，不再开口说话了。
这一辈子，他们什么话都说完了。
吵过，爱过，怨恨过。
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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