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漪楼。
曾经满楼红袖招,风光无量,如今却门可罗雀,一片萧瑟。
门前两盏大红灯笼早已破损,在瑟瑟寒风中摇曳,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极了垂死老妪的叹息。
牌匾上“春漪楼”三个鎏金大字,如今也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
马车在门口停下,苏落檀和墨封宸从里面下来,一同迈进了春漪楼。
楼内一片狼藉,桌椅倾倒,杯盘破碎,丝竹管弦散落一地。
苏落檀环顾四周,喃喃道,“这里面,还有活人吗?”
之前莲雨说春漪楼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还留在楼里等死。
墨封宸缄默不语,径直人沿着破败的楼梯拾级而上。
苏落檀跟在他身后,一同往上走。
两人经过了几间屋子,里面都空无一人。
来到转角,她突然听到前方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正要推门进去,却被墨封宸拦住。
他挡在她的身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砰——”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张红木架子床,床幔低垂,勾勒出一个躺在被褥中的人影。
墨封宸用佩剑挑起床幔,露出了一张长满痘疮的脸。
即使已经溃烂不堪,依稀还能从轮廓辨认出曾经的绝世美貌。
苏落檀心中一凛,上前问道:“请问,里面可是飞雪姑娘?”
女子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你们……是谁?”
“飞雪姑娘,听闻你和飞霜姑娘是姐妹,你可知飞霜姑娘是何时染上痘疫的?”她放缓语气,尽量不吓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飞雪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那日,楼中有贵客来访,点了我和飞霜作陪。期间他拿出一碟点心,说是从京外带回来的,让我和飞霜都尝一尝,我那几日刚好伤风,嗓子不适便没有吃。
飞霜吃了,可没过几日,她便头热体虚,想跟老鸨告假。我与她都是春漪楼的头牌,老鸨不同意我们休息,只能带病接客。
却没想到上元佳节那晚,她惨遭横祸,死在了匈奴人的刀下……
之后春漪楼爆发痘疫,老鸨死了,只得关门谢客。”
“飞雪姑娘,你可还记得那位贵客的容貌?”苏落檀追问道。
飞雪无力地靠在床头,气息奄奄,“还记得一些……”
苏落檀面露难色,秀眉紧蹙,“听说飞雪姑娘书画一绝,若飞雪姑娘能将此人的面容画下来,我们来日也好辨认,只是……”
这位飞雪姑娘现在明显只剩一口气吊着,还让人家下床作画,简直比周扒皮还过分!
飞雪却摇摇头,喘息道,“夫人不必介怀,飞雪之所以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给楼里的姐妹们报仇!若夫人能帮飞雪找到此人,飞雪死而无憾了!”
说完,她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瘦弱的身躯连站立都十分吃力。
苏落檀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避开。
“飞雪不敢传染给夫人,夫人还是别靠近飞雪的好……”飞雪强撑着身体,缓缓挪动到桌前。
苏落檀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墨块,为她研磨。
飞雪接过毛笔,纤细的手指颤抖着,蘸了蘸墨汁,开始在纸上勾勒。
半晌,她将一幅画好的人像递给苏落檀,“画好了,就是此人。”
苏落檀接过那幅画,展开一看,愣住了,“是他!”
飞雪不愧是以书画艳压群芳,画上的人眉眼清晰,栩栩如生,眉眼犹带春风。
正是当朝太子,墨清桓。
墨封宸看到那画上的人,眸中讳莫如深。
她转过头,想要再询问飞雪两句,却发现她已经瘫倒在桌上,没了呼吸。
那只握着毛笔的手,无力地垂落。
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画上,晕染开来,仿佛一滴血泪。
苏落檀伸出手,轻轻地合上飞雪的眼睛。
“飞雪姑娘已经去了,我们没了证人,现在怎么办?”她问墨封宸。
墨封宸将那幅画折起,收进怀里,不动声色道,“就算飞雪姑娘还活着,光凭她一人和这幅画像,也难以扳倒太子。先出城吧,将城外的痘疫控制住再说。”
苏落檀心想,就凭老皇帝对太子的偏爱,肯定不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的片面之词就给太子治罪,搞不好还会被太子反咬一口。
还是先把证据收好,等待来日。
两人转身离开了春漪楼。—
马车行驶良久,天色渐暗,暮色四合。
苏落檀被车晃得脑袋晕晕的,正要昏昏入睡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掀开车帘,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拖家带口的往前走。
他们步履蹒跚,面黄肌瘦,身上大多都感染了痘疫,溃烂的脓疱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情况?”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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