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洋交杂,黑白交错,要想在动荡的上海定稳脚跟,最重要的是疏通关系,情理人脉……”
傅戎炡絮絮说着,我没听进去多少。
我悠扬不定的神思都被方才那一句话给搅乱了。
他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包括格雷向傅家提亲,娶我做妻子。
我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傅家野心勃勃,誓要当上海的大亨,当商业上独占一头的饕餮巨兽,无人可撼,无人可催。
我闷闷腹诽,傅家还不够权势滔天?
他未免太嚣张了些!
这满街的人未必知道电影票几多钱一张,可十成的人之中,大约也有九成必然听过傅家二少的名讳。
难不成……
他还想复了帝制,当这乱世之中的新皇帝?
傅戎炡洋洋洒洒地分析着局势,从上海说到金陵,从国内说国外。
他说英格兰人帝国雄心不死,想掏干中国人的脏腑,他说德意志蛮横无理,说西班牙匪徒头目……
他说的太高深了,高深的我觉得他在炫耀。
寻常一般事件,我还能捡个口头话题稍微聊聊,可他说的是大局大势。
那是外头公认,女人无法插足,没有话语权的政界大势。
不过他说的也并非全然无用,高高在上,倒也说了几句我想听的。
“这几天的动乱事出有因,也确实与傅家有关,我哥和几个重庆来的专家秘密磨了好几个月的船舶设计图被盗了,事情重大,政府、军方都出了面,现在正全城搜捕贼人,有心人蓄意作乱,才将外头闹得乌烟瘴气。”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恰好一道灌堂风从外头吹来。
烈风推着一缕灰黝黝的轻纱高高飞着。
飞纱与风缠绵,与我飘渺无依的命运一样。
它是七仙女不要的料子,而我是傅戎炡舍弃的棋子。
他说,“格雷的事就是最后一次利用你,那事是我判断失误,我以为能”
后头的话他没说完,不过我也猜到了。
他没想到格雷会真的要娶我,没猜到这个人色欲缠身,贪心不足。
格雷是傅家的敌手,也是上海业界公认的无良奸商。
他在上海建厂招工,短短数年便拙迹满满。
先是恶意克扣工人薪资,而后又非法压榨童工,其次又在生产制造上屡屡犯弊。
他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订单旺盛,生产不足时又低价购入次品,滥竽充数。
他压榨中国人,用次品瓷瓶来搪塞中国人,横竖都是赚了我们的钱,鼓了自己的腰包。
傅戎炡一行人憎恶他许久,却又碍于种种原因不能明目张胆,搞暗杀那一挂,因此才设了计划,引恶狼入圈。
而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计划里的一环。
“他送去楼家的彩礼,多半是不法手段得的文物和钱财,现在我们有证据缉拿他了,我们联手施压,过不了几天他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娓娓道来中,所有的疑惑都大白开来。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风静了。
我们默默相对,空气沉闷。
傅戎炡静穆沉思,犹如一座悬在墙壁之内的观音塑像。
他被人高高奉起,习惯了端坐在神龛之中,睨视众人,他被信仰庇护着,因而面上的神态既无情又有情。
我不是他的信徒,却也跟着遥遥观望。
良久后,我给出了他最开始说的两个选择的答案。
“傅先生,劳烦你遵守承诺,我……想出国。”
我说着陌生疏离的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底气。
他利用我这么多次,我讨要一次好处也是情理之中。
傅戎炡低声,目光落在我渗血的衣物上。
“想好了?”
“想好了。”
“嗯,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
眼下我已无人可信,只能信他。
所以,我跟他走。
上了傅戎炡的车,看见张福。
他见我如此狼狈,一脸惊愕。
傅戎炡比划嘘声,让他莫要多问。
我淡淡答,莫名其妙蹦了句话,“人各有命。”
无人应我。
车里闷得慌。
我和傅戎炡各守着一扇车门,中间隔着银河。
我离他远是因为身上臭味重,怕污了他的衣衫。
他离我远,却不知是何缘由。
傅家的车堪比圣旨,所到之处众人让路,所以行驰得非常顺利。
久违的,我又回到了那栋洋楼。
房婆婆和那个越南女孩美芳捂着嘴巴,不敢信眼前的邋遢婆子是我。
“楼小姐,你……你怎么这么?”
这么狼狈。
傅戎炡回屋打电话,语气很凶。
为了我的安全,他决定把医生叫来家里。
我小心翼翼避着伤口洗了身子,换了身清爽衣裳后,正好,医生来了。
是个女医生。
傅戎炡站在门口交代,二人嘀咕说了许多话才进来。
女医生放下药箱拿纱布,蹙眉看向他。
“处理伤口要脱衣,你……不回避?”
我眼皮半阖,傅戎炡十分坦荡。
“她到处我都看过。”
女医生瞠目一瞬,转而与我说话。
“鄙姓陆,叫陆宁,刚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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