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姨太太吆喝着几个仆人,心惊胆战地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莫说有人影,连个陌生的脚印都没见着。
我回房换了身衣服,却在被褥里翻到了一封早上出门时没有的信封,以及一块红色丝绒布包裹的龙纹金砚。
傅戎炡的人来过?
我踉跄着奔到窗边,果然看见上头印着两个明晃晃的黑色鞋印。
手里的信封沉甸甸的,不用拆开我也知道里头是傅戎炡的亲笔信。
往日他需要我打探信息都是用给陈皖然补课的名义将我叫出去,但这一次不行了,短短几天之内,傅家和楼家关系天翻地覆。
走正门不欢迎,所以他的人只能走“爬墙”这种危险方式,不过……送信归送信,为什么要把砚台送来?
这本来就是我要送给他的东西,怎么还兜转到我手上了?
算了,计较那么多干嘛,他给就收着,不要扔了便是。
可悲,傅楼两家前后两桩喜事,却没有哪一桩是真正的喜。
可这事说到底明明就是男人之间的野心争端:父亲纳妾是炫耀自己的颜面,傅戎炡订婚是收拢势力。
大概是嫌弃只有男人的斗争不热闹,所以才生拉硬拽,拿女人出来当借口,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争端都得拉个女人来才算合理。
就着心中繁琐的复杂,我拆开了信件。
可诧异的是,这一次没有任务,只有一句叮嘱。
【这是真的金砚,好好收着。】
冒着被楼家人驱逐、殴打的危险,派人辛苦爬墙一趟却只为了送这一块砚台?
怪了,我越来越看不懂傅戎炡了。
大门口闹哄一片,我探着脑袋向外看去。
大门内侧,管家正拎着长衫衣摆指挥下人搭建架子围挡,另外几个力壮的男丁则咬着牙,抱着怀里的家伙事儿和门外的记者瞪视,谁都不肯让步。
刘妈妈着急忙慌上来一趟,找我请示。
“我安排了下人挨个看查家里的大小门窗、床底柜脚。”
我换了真丝衬衫,背对着她点头肯定。
“嗯,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无一疏漏。”
照看下人们将一切布置妥当后,我终于有空从刘妈妈那儿问到了记者来围堵家门的原因。
原因有二,一公一私。
一来是父亲与朋友收购废钢卖给德国公司一事被误传“低价买入,降价卖出”,业内几个老板一记惊堂木,敲钟定性说这是叛国行为。
二来是大哥楼嘉承,他骨子里继承了父亲的风流多情风流,常年混在歌苑舞馆,与众多烟柳女子不清不楚,且这些花枝招展之地又是英国人常去的“解忧所”,而他本人又在英国人开办的银行工作,一来二去,卖国的罪名便也扣得稳稳当当。
两件事,同一道罪名,摆明了是有心人的安排。
此时的凤凰公馆成了热锅上的饼子,路过的人都想掐一筷子尝尝甜头,更别说是专门博人眼球的报刊杂志。
大门内外的僵持持续到下午5点多,天色渐渐昏黑,守在门口的一行人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看看手表,估摸着到了下班的点,陆陆续续离开了。
父亲是6点多回来的,他大步流星,每走一步都好像要踹一个人,阴黑着一张脸,剑眉翘到天上。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哥楼嘉承和百货大楼的年轻秘书。
大哥一脸颓然,眼眶深凹,前几日才打的伤没好全,此时走路还是一歪一扭,没个大家公子的端庄样。
妆容精致的漂亮女秘书我见过几次,但交际不深,没说过几句话,往日也仅限于点头问候。
百货大楼里的人受二姨太的教唆,因此对我不算客气,但她却顾着父亲的情面,对我恭敬颇多,只是今日她穿的有些过于耀目,我难免多打量了两眼:
明明是个女子,却一身利落男子穿着。
暗青色杭织长衫,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衬缎,腰间挂了一块璞玉。
走起路来便只剩下飒飒的背影,这一身打扮横看竖看都像是张贺年戏文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不像干练沉稳的女秘书。
三人在楼上书房聊到8点多才下来,父亲细心叮嘱,差人将秘书送回,她大步走到门口,却忽地顿住,回头看向我。
“老板,我想和三小姐单独聊两句。”
父亲有些迟疑,却还是抬起手指了指一楼的茶室。
刘妈妈机灵,小跑着去开门添茶。
“这件事本该由老板来说,可他说到底也是三小姐的父亲,我怕他有所顾虑,所以代转此话,希望三小姐能认真考虑。”
秘书语气认真,低头向我推了一杯茶,我被她的客气弄得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尽管说,倘若能帮上楼家,我绝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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