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严祺竟是回来了,不仅严佑,连南阳侯也再坐不住,一道往学塾而去。
学塾里已是十分热闹。
乡里的消息一向传得飞快,除了里面的先生和学子,闻讯来看热闹的族人乡人也有不少,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外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跑来,学塾里从未有过的热闹,像过年一般。
严祺在南阳待了八年,众人都是认得他的。
他坐在堂上,气定神闲,一旁的学塾先生给他奉茶,讪讪道:“君侯慢坐,在下已经派人去请管事了,他稍后便到……”
“不必等他了。”话没说完,对面的人笑一声,道,“君侯,这地契可是他押给在下的,当票上可是白底黑字,君侯莫非打算不认?”
说话的人叫常文锡,在南阳这个地方,并不算小人物。
常家虽不是南阳侯这样有爵位的门第,却是地方一霸。家族之中,做官的人不少,常文锡伯父就是南阳太守。而常文锡仗着伯父的庇护,平日里在城里经营赌坊、青楼、放贷等不少生意,如严佑这样的酒色之徒,无一不与他牵扯甚多。
对于这个人,严祺自然也是知道的。常文锡这等人,专爱盯着些喜欢享乐的子弟下手,引他们入局。故而在严祺刚回到南阳的时候,这常文锡就曾有意与他结交,还通过严佑等人邀他宴饮。可严祺终究在在京中见惯了世面的,对常文锡这等人的手段清楚得很,无意与他来往,也从不见面。
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人到底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白纸黑字?”严祺喝一口茶,缓缓道,“这地契是正经的官府红契,上面写的是我祖父严禄的名讳,与严佑何干?”
常文锡道:“这等关节,在下便不知道了。在下一个外人,哪里有本事厘清府上谁是祖父谁是孙子?在下不过是做做这放贷生意的,只看字据。那当票,君侯也是看过了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些地契乃质押之物,严佑若逾期不还钱,这地契便是我的了。”
“那是严佑借的钱,当票上也只有他的名字,与我何干?”严祺道。
“话虽如此,可地契上写的也并非君侯的名字。”常文锡微笑,“君侯也知这田地买卖的规矩,地契在谁手上,地便是谁的。当初严佑拿着这地契来典当,说是从族中继承的产业,我为防万一,还特地去官府验了印。验印无误,这地契便是真的。今日当着大庭广众,便是君侯,只怕也不能否认了去。”
这边说着话,周围一时一片议论纷纷。
严祺心中一阵憋闷。
常文锡说得没错,地契上写的只有当初立契时的主人、众人名姓,若主人死了,儿孙不重新立契,把自己的名字写上,那么契书落在了谁的手上,谁就是主人。
那地契上也确实是严禄的名字。当年他们家离开南阳之后,这东西就放在了学塾里,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回来过。严祺从前继承了家产,手上的所有房契地契都到官府里重新交割立契,过到自己名下,唯独这几张地契是例外。
从前,严祺不管这些事,五十顷地在他眼里也从来不算什么。现在家中情形不好,他想好好经营了,却遇上这样的事,着实教他恼火。
自前两些天从京城出发,父女二人每日尽量赶路,就是为了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处置了。回到老家里,严祺没来得及歇脚,让漪如在家中收拾行李,自己则匆匆赶到了学塾来。
没想到,竟就遇到了这常文锡来收地。
“这地契确实是真的,但若佑郎拿去典当,也确实毫无道理。”这时,一位族中的长辈站出来,为严祺辩驳道,“我们都知道,这些地,都是高陵侯家的禄太公交给学塾的,每年的产出用于资助子弟读书的纸墨书本钱和赶考路费之类,乃是公用之物。佑郎虽掌管学塾,这学塾也是族里的,不是他的,怎么将这些地契拿出去变卖?”
众人皆纷纷附和,指责严佑做事荒唐。
常文锡只笑一声,道:“这事,诸位口说无凭,且就算是真的,在下也管不得。在下生意人,只谈钱。君侯舍不得这些地契,不若拿出钱来将它们赎回去,一切好说。我要的也不多,那当票上是三十万钱,照利息计算,零头我也不要了,君侯今日便给我四十万钱便是。”
这话,出来,众人又炸了锅。尤其是会算数的,无不感到难以置信。
倒不是因为他张口就是四十万钱,而是严家那五十顷上好的田土,严佑竟用三十万钱就贱卖了,当真
严祺脸上虽平静,心中却着实一沉。
四十万现钱,对于当下的他而言,还真拿不出来。
他名下自然还有其他产业,京城的家里也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也须得典当变现。而先前,严祺为了缓解手头的紧张,已经是典过一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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