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庆二十七年,谢安十三岁。
那一年,晏时拿下了禹国太子的首级。
同年谢安回江南养伤。
跟江南水乡的矜贵公子们不同,那时的他已经是伴着晏时走过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明枪暗箭的少年,
他孤傲、清冷,如天上冷月,少年眉宇间意气风发。
说白了就是,他有点看不起人。
他觉得那群公子哥都是小男孩。
他一拳能打死一个的那种。
他总喜欢拿着一本兵书,一个人沉默地盯着湖面,像傲然独立的松柏。
说白了就是,那时候他还有点装。
但他偏偏长了一张玉琢的脸,深邃的桃花大眼睛,又浓又翘的睫毛,白里透着粉的脸蛋。
啪嗒——
一颗石子砸在他身上。
随后一群小男孩扮着鬼脸走开。
这群公子哥经常以捉弄他为乐,谢安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计较,他不跟小屁孩子计较。
可那时候的他跟着晏时忍气吞声,吃得不好,长得也有点矮。
长得精致好看,身子又矮小,于是乎——
“谢公子,我们来玩过家家吧。”
总有些五六岁的小姐捧着一堆花花草草来找他,带头的那个长得俏皮可爱。
谢安青筋暴起,好看的眉头一皱,凶巴巴地看着人家,“滚,不然我一口吞一个把你们都吞了。”
哇的一声啼哭。
那小姐被她凶得后退了两步,抹着眼泪跑开。
有个总追在小姐身后的男孩被这一幕气得脖子泛红,伸手一推,将谢安推进了湖里。
那时候秋风已经起了,水冷得跟掺了冰碴子似的。
谢安伤到了筋骨,根本不能游到岸上,手脚逐渐感觉不到冰冷,身体也越来越沉,手一动全身抽着疼,扑腾不开来。
那群做坏的人已经跑远,家丁也没跟在身侧,他以为他要死了。
但有个娇小的小姑娘解开了披风,毫不犹疑跳下了水,拨开了好多层荷叶来到他的面前。
他活过来了。
但那个小姑娘晕倒了。
她咳个不停,脸很白,白得没了血色,明明虚弱得呼吸都变弱了,晕过去前还要给他扯出一抹笑容来。
那日之后,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酒酒,患有心痹,风大点都得小心,她却不怕死地向他游过来。
他学了很多诗书常礼,他怎么都该报答她。
他开始频繁上门。
他开始给她悄悄带好吃的。
他开始隔着一张屏风跟她聊天,给她讲故事。
可这真的只是报答吗?
慢慢的,他手里的兵书也变成了医书。
后来,他随晏时去守北疆,他将自小佩戴的用来保命的同心锁给了她,跟她保证他日后定能一眼认出她来。
回京的那天,他特地跑了一趟江南,没寻到人。
二十一年,也许已经嫁做人妇了吧。他想。
他将心锁了起来,待在了京城。
却没想到,他日日念着的人一直都在京城。
是他没有认出来,一次都没有认出来。
谢安望着林府紧闭的大门,心好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
林序知和他夫人,不对,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将他赶在了门外。
他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踏出去。
他连跪都没机会。
同心锁被他们扔垃圾一样扔回给了他。
一门之隔的院子里。
林昭坐在秋千上看着话本,没有半点心痹的样子,但手上的那一页很久没有翻页了。
林序知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又关上,“哟,还没走呢。”
林昭脚尖点在地上,停住了秋千。
轰隆一声。
林序知抬头看了看即将下雨的天,拉长着声音,“哟,好像要下雨了。”
林夫人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林昭的脸色,“酒酒啊,他在这外面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堂堂小侯爷站在我们府前像什么样子。”
“又没有逼着他站在我们家门口。”
林昭眸子垂了垂,脚尖一动,走下了秋千,转身走回房间。
啪嗒啪嗒的几声,豆大的雨珠落下来。
顷刻之间下起了大雨,来势汹汹。
林序知抬手用袖子挡在头上跑回来,“哟哟,好大的雨啊。”
林昭脚步一顿,林夫人剜了林序知一眼,林序知才讪讪闭上了嘴。
林昭回到房间里继续看话本,可连本子倒过来了也没发现,窗户被风吹的滋滋作响。
“他又不是傻的,他不会回家吗?”她轻喃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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