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招风雨
一道强烈的白弧光在夜空划过,如同寒光闪闪的利剑出鞘,把昏天黑地的天空撕裂两半,忽然,“轰隆隆”天空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震动,紧接着狂风呼啸而来,把院子的苦楝树吹得弯下腰,黄豆般的雨点狠狠砸下,“嗦嗦”屋顶瓦桁上的灰沙不断掉落,把在客厅抱着一位小女孩的高大壮年人吓了一大跳。
“哇啊!”小女孩的哭闹声与房间里传出一阵阵痛苦声搅在一起,令人撕心裂肺。“乖,乖,不要哭,没事的,没事的。”他边哄着怀里只有二岁多的女孩,边靠近房间。
狂风夹带着暴雨把屋的门窗打得啪啪作响,一眨眼,院子就积满过脚眼的雨水。这是一间带院子的青砖屋,民国初年建成的,屋内有四间房,一个大客厅,进门经过厨房才到院子,房屋内的地面比巷道要低一些。这间屋对比高陵市城区明德里部分破破烂烂的旧屋,已经算不错的。
这间大屋是壮年人的父亲留给他的。壮年人姓龙,名叫博鸿,星辉县人。1949年还在广州中等机械学校读书时候,其父临终前立下遗嘱,把在星辉县梅塘乡的十九亩六分水田;家乡的大祖屋;高陵市的房子分给他,一位年纪只有17岁少年学生成为有房有地的富翁。
1949年11日1日高陵市解放,这位只当了几个月的少年富翁即将迎来大厄运。1952年龙博鸿刚从广州读书毕业回到梅塘乡就被评为地主成分,土地、乡里的大祖屋被没收,幸亏他有机械中专毕业证书,是一位有技术有文化的人,他带着新婚妻子离开乡下到高陵市找工作。
龙博鸿进入高陵市造纸厂,在技术室担任技术员,妻子赵美珍在高陵市三中当语文教师。
更大祸事在后面。1953年梅塘乡农会派人来到高陵市,把龙博鸿在明德里的大屋没收,还抄了家,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连口袋剩余的几十元也收缴了,并把他扫地出门。没辙,他只好拖着身怀六甲的老婆到处去找房子租。城市的房子一时间不是这么容易找,身上没钱,旅店也住不起,可怜啊,这对年轻夫妇晚上只好睡着长堤路的大榕树下。美珍出身大家闺秀,毕业于广州真光女子中学,她又惊又怕,结果早产,男婴夭折了。
梅塘乡农会把房子以人民币1000元卖给在高陵化工厂当工程师的于炳,这位工程师是广东侨乡田山县人,毕业于浙江大学化学工程系。他夫妻俩宅心仁厚,看见龙博鸿夫妇实在太可怜,没有预收押金和租金,騰出一间房子给他俩居住。
“阿鸿,夫人产了没有?”于炳的夫人陈姨关心地问道。
“还没有呢,谢谢您,于太,我担心会难产啊!”博鸿心里忐忑不安,抱着哭喊着小女孩站在客厅紧张地望着房门的蓝土布门帘。
“放心,应该没事。”陈姨好言安慰他。
“英英,乖,不要哭,吃糖。”陈姨递一颗椰子糖给还流着眼泪在哭闹的小女孩。
接过椰子糖,小英英立即不哭,破涕为笑,三几下功夫就把糖纸剥了,把椰子糖塞到嘴里。
“快,谢谢陈姨妈!”
“谢谢,姨…妈。”小英英含着糖道谢。
“于太,您对我们太好了,不知道如何感谢您。”博鸿激动地说。
“远亲不如近邻嘛,大家互相照顾是应该的。”陈姨很和蔼地答道。
忽然,“呀!呀!”房间传来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博鸿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偷偷用手指拉开门帘,往里面瞧,看见接生婆正在用炭火烧红瓦片,准备用来割婴儿的脐带。“不好,有风啊!”他看着燃烧瓦片的炭火在摇摇晃晃,顾不得看婴孩是男还是女的,赶快紧放下门帘,乖乖地站在房门外等消息。
过了一会儿,接生婆端着还冒着烟气的炭盆出来,她把炭盘放下,“高佬鸿,恭喜你啊,生了一个有柄的,母子平安!”
“哈哈,辛苦你啦,三婶,这个红包给你的。”高佬鸿听见是添男丁,开心得见牙不见眼,笑容满脸,立即从口袋掏出预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接生婆。
三婶把红包揣进裤头的暗袋,用手擦着满脸的汗水,风趣地说:“雷公雨神发脾气,我要回家看看是否水淹七军。宝宝出来招风雨,长大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金银财宝比今天雨水还多!”这位肥头大耳,身材臃肿的老妇,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她年轻时跟着丈夫来到高陵市定居,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接生婆,从1927年广州起义开始干接生这个行当,足足有33年了。“承你贵言!对不起,不送你啦。”高佬鸿顾不上送她出门,快步走进房间。
“珍珍,没事吧?”他把小英放下,单腿跪在夫人的床前,关切地问道。
美珍没有回答,眼神充满喜悦,她面带微笑地动一动下巴,美滋滋地看着身旁的宝宝。婴孩的头圆圆,柳丝一样的几缕黄色头发,在灯光照耀下显得特别趣致,淡淡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细佬,细佬!”小明明用手捏一捏婴孩的耳垂,只见宝宝满脸涨得通红,一双小手在乱动。
“嘿,英英,弄疼细佬啦。”博鸿赶紧拉开女儿的手。
广东珠三角人习惯称呼弟弟是“细佬”。
“铛,铛,铛”屋门外传来急速的敲铜面盆声音,“各位街坊,不好了,高城河决堤,洪水灌进来,快…跑!快啊!”居住在巷头的居委主任刘大妈张开嗓子在大喊大叫。
“坏事了,近期连续暴雨,五月龙舟水提前到来,珍珍,快起来,准备离开这里。”博鸿心急如焚,赶紧扶起美珍。明德里巷道是低洼地,大屋比巷道低,高城河决堤,洪水很快就要淹过头的。
“你们要去哪里啊?”陈姨看着身着包袱,肩背手抱着孩子的博鸿,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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