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母戏言,孩子生来是讨债的。
说着说着,就成真了。
李勺好赌,起初是玩几把小钱,赢了几次后欲望变大,筹码也越来越大。
赌场里除了东家,其他人都是输家,李勺就这么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送出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到处借钱去赌,总觉得自己能够逆风翻盘。
此次来讨债的人,是寿县最大的赌坊的东家,人称秦三爷。
秦三爷看着是个和气文弱的中年男子,实则杀伐果决、手段毒辣,被他缠上的人几乎没有全身而退一说。
肴娘客气地奉上一盏茶,“三爷,当家的还未回来,请您再等等。”
秦三爷斜晲她一眼,“他回不回来都一样,这白纸黑字写着呢,铺子和院子我是要定了。你们娘俩与其在这里拖时间,不如先去收拾细软,待会儿迟了慢了,我直接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出去!”
“谁敢!”
李十味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许久未见,老头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肖砚知斜背着小布包,一眼发现李荀月,嘟着嘴巴窜到肴娘身边,硬是把她们俩给分开来。
李老头双眼一瞪,“你凭什么要拿走铺子!”
秦三爷翘着二郎腿,满是胸有成竹,“李勺是你儿子吧?他欠了债,把这间食肆和院子抵押给我了。”
李老头原本很严肃,这会儿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没有地契,怎么抵押给你?”
等到秦三爷从袖口又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纸,李老头笑不出来了。
他转身在肴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对方飞速跑去了后院的屋子里翻箱倒柜,不过片刻便回来了。
肴娘朝李十味摇摇头。
这逆子,什么时候偷了家里的地契!
李十味顿觉一股邪气从脚心奔涌而上,堵住了他的每一缕血脉,胸口像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画面变成了无数个黑灰的点点。
他腿脚一软,无法自主地跌坐在椅子上,努力伸长脖子想要汲取新鲜空气,却始终无法顺利呼吸。
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又完了!
当年获罪流放,他也觉得李家完了,几度想要了结此生。
可看着憔悴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他意识到自己是他们的天地,如果他倒了,他们的世界就会变成一片混沌。
因而他咬牙活下来了,哪怕被砍了手,打伤了脚。
这些年他们过得都不容易,可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哪怕再穷再累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家,慢慢地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里扎根。
可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做了什么!
他去赌!
为了赌,他甚至把自己的家拱手送给别人!
李十味佝偻着脊背,虚弱地靠在墙边,“谁欠了债,你们就找谁去。这是我的铺子,你们谁也不能拿走!”
皮笑肉不笑的秦三爷终于没了耐心,“地契在我手里,你儿子也签字画押了,容不得你拒绝。”
“地契还写着我的名字!我没有签字画押就不做数!大不了我们去县衙理论!”
李老头想通了窍门,又有了些底气。
秦三爷哈哈大笑,“去县衙?好啊,现在就去!看看是你的命大,还是我的面子大!”
“且慢!”
肴娘给秦三爷行了大礼,有些抱歉地说道,“我爹平日里就很固执,今日事情来得突然,他一时无法接受,冲撞了三爷。”
她从桌案下面取出一只青花瓷罐,“听说三爷喜欢喝岳阳的君山银针,我这里恰好有一些,权当给您赔不是了。”
秦三爷倒不是真爱茶,他要的就是个排场,是个面儿。
肴娘此举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笑呵呵收下茶叶,“这东西我家里多的是,你们手里这些都是便宜货,但既然是你们的心意,那我就勉强收下吧。”
“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宽限三日,三日后要么给钱,要么给铺子。”
留下这句话后,秦三爷带着他的魁梧跟班们离开了。
李十味还怔愣着,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肖砚知问肴娘,“我们是要搬家么?”
肴娘叹了口气,告诉一个六岁的孩童“我们不是搬家,而是没有家了”是何其残忍的事情。
自打秦三爷来了之后,李荀月一直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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