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
袁可立瞬间瞪大双眸。
朱由简闻言也是一愣,随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迟疑着问道:
“爱卿是要替朕受天下非议?!”
“是!”
孙承宗点头。
“既然选择快的方法,就必须要在顷刻之间革除大批官员,并对其中的大部分依法处置!如此一来,必然要得罪天下士人,必定要被天下世人所非议,甚至是谩骂!”
“而这些非议和谩骂,会有损陛下的圣德,同时也会使陛下在接下来推行诸多改革时面临重重阻碍!”
“所以。”
“臣必须要成为大明的首辅!只有臣是首辅,才能有资格替陛下担起天下士人的非议!”
顷刻间贬谪处置大批官员的这口黑锅太大了!
整个大明朝似乎除了朱由简之外,只有身为首辅兼帝师,且亲手打造出关宁防线,取得宁锦大捷等胜利的孙承宗可以背得下来!
“孙爱卿!如此一来你数十年在士林间的美誉以及你的清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美誉,清名?!”
孙承宗忽地哈哈一笑。
“若是能替陛下承担起天下士人的非议和谩骂,别说是臣的美誉和清名了,就算是要走臣的性命,也是无有不可!”
“臣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青史留名!”
“臣只愿我大明可以中兴!臣只愿可以驱逐鞑虏,收复失地!臣…只愿天下百姓可以吃饱饭,穿好衣!少有所养,老有所依,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臣已年迈,恐时日无多,这份夙愿臣大抵难以生前实现了,所以万望祈求陛下可以坚定信念,矢志不渝地走下去,实现我大明的中兴!”
孙承宗言辞恳切。
竟颇有些失礼地握住朱由简的双手,微微拍打几下,就仿佛是在将他毕生的夙愿和理想托付给眼前这位登基不久的大明皇帝!
一旦黑锅被他背下。
那他孙承宗此生的仕途便到此而止了!接下来大明能否中兴,只能倚仗朱由简!
朱由简动容。
看着面前这已经显现出老迈之态的孙承宗,重重点头,应下了他的嘱托和期许。
“朕知道了!”
“但是。”
“血洗朝堂,清除诸多官吏的这口黑锅,朕不能让孙爱卿来背!也不可让孙爱卿来背!”
孙承宗怔然。
一旁沉默的袁可立也豁然抬头,盯着皇帝的眼睛,连忙大声反驳道:
“陛下,不可!”
“您身上肩负着九州万方,肩负着黎民百姓!这天下的非议和骂名不能让陛下来担!臣等老迈,被骂也就骂了,可陛下不一样!”
“您是我大明的希望!”
“任何人都可以被天下非议,却独独陛下不可……!”
袁可立神情急切。
身前这位皇帝的身上寄托着他们二人的理想,所以无论如何,孙承宗和袁可立二人都绝对不会同意让朱由简自己来背负士林的骂名!
绝对不可!
望着神情激动的两位老臣,朱由简忽然咧嘴一笑,在二人发愣的眼神中,伸手指向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九千岁”!
“这士林骂名的黑锅朕不背,二位爱卿也不用背!”
“因为我大明朝除了朕这个皇帝,以及二位名满天下的爱卿之外,魏忠贤,魏卿,也是可以背得动这口黑锅的!”
“所以。”
“这骂名,就让魏忠贤来肩负罢……!”
魏忠贤:?!!
……
大明天启七年,十一月十五。
大朝会。
朱由简起了个大早,用完早膳收拾妥当之后,就乘坐銮驾前往皇城皇极门前。
皇极门前。
几千名官员云集于此,按照官阶品级粗略地排着,按照往日情形,这时候朱党官员早就已经互相打嘴炮了,可今日却是不同。
不同的地方不仅在于皇帝召他们云集于皇极门前。
更在于皇极门前广场的东侧,与往日相比多了三个用麻布遮盖起来的巨大物件!
“元辅,可知那三个是什么东西?”
崔呈秀凑到黄立极身边,施凤来也随之跟过来,三人看着远处诡异的三尊物件,彼此之间交换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困惑不解。
“听说是昨夜厂公亲自带人来安置好的!”
“不过具体是什么东西,厂公却并没有告诉下官,想来…说不定是些赏赐!”
“对啊!”
施凤来拊掌。
“陛下前些日子那么大手笔的一下子调内帑百万两银子,发给九边将士,说不定今日这古怪的三尊物件,真是陛下的赏赐啊!”
“有道理,有道理!”
崔呈秀随之附和,眼神却扫向另一边,与从属于东林党的吏部侍郎张凤翔对视一眼,双方皆是冷哼一声。
“陛下驾到!”
就在这时,王承恩一路小跑至此,高声唱和,百官随之收敛脸上的各种神情,回归班列中站好,随后銮驾就从不远处缓缓行来。
“臣等拜见陛下!”
“吾皇……”
一番礼仪过后,百官起身,朱由简却依然高坐于銮驾之上,看着云集于此的两千余名在京官员,忽然呵呵一笑,声音伴随北风传入众人耳中。
“诸位爱卿,朕请你们看几样好物件!”
言罢。
没等百官如何疑惑,朱由简便伸手示意,不远处的魏忠贤见状连忙带人拉下笼罩在三样物件上的布匹,刹那间,一棵歪脖子树,一个巨大的水缸,连同一个吊着锋利刀刃的架子随之出现在百官面前!
百官皆是一脸懵逼。
“陛下这是何意?”
施凤来小声询问身侧的黄立极。
“老夫怎么知道?!且看着罢!”
黄立极撇了施凤来一眼,虽然同为阉党成员,但这对首辅次辅之前却不咋对付。
正在此时。
朱由简忽然大步走下銮驾,继而在百官疑惑的眼神注视下,径直走到不远处那棵形状奇特的歪脖子槐树下,紧接着从袖中取出一条白绫,随手便挂在了树干上!
百官骇然。
皆瞠目结舌地望去,只见大明的皇帝,九州万方的天子,居然把白绫打了个结,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百官:!!!
众人一时间被惊的五内俱焚,当即率先反应过来的魏忠贤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种种叩首,瞬间涕泪横流!
“陛下,陛下这是何故啊……!”
百官纷纷大惊失色,慌忙下拜叩首,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骇然!
皇帝。
居然在上吊?!
“臣等该死,臣等该死!”
“陛下,莫要冲动行事啊……!”
歪脖子树下。
朱由简平静地看着百官的举措,随手把根本没记牢的白绫扯下来,卷了卷塞到了魏忠贤的手上,上前几步,指着身后的歪脖子树,对百官训斥道:
“诸位爱卿!”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我大明的祖训!”
“如今,我大明内忧外患,已有亡国之兆!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明真遭逢不测,那朕便会拿条白绫在这歪脖子树上直接吊死!”
“同样。”
“到时候作为亡国之臣的你们,也一个别想独活!都得跟着朕一起殉国而死……!”
百官胆寒。
看着那长得甚是粗壮雄伟的歪脖子树,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麻绳吊死在上边,便忍不住一阵哆嗦,看向朱由简的眼神中也随之充满畏惧!
“当然了。”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自缢是朕的特权,你们可没这个资格?!”
百官:??!
众人一脸懵逼。
随后就见到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亲自押着一名衣衫褴褛的犯人走来,待来到近前,众人才看清楚原来这被押解过来的,居然是前都察院右都御史曹于汴!
“昏君!”
“枉我曹于汴曾经还赞颂你为圣天子!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曹于汴呲着沾染血沫的白牙冷冷的看着朱由简,咬牙切齿地发出一阵诅咒,而朱由简却好似未曾听见一样,微微一笑,挥手道:
“行刑罢!”
言罢。
回到銮驾上安坐。
而在场的群臣却都是再次大惊。
看着被押解到那吊着斜口刀刃的架子上的曹于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皇帝居然要在这皇极殿前,斩杀朝臣!
东林党人张凤翔心中一阵拗痛,忍不住刚想出言劝谏,却被身侧同为东林党人的刑部侍郎惠世扬拦下。
“莫要再出言犯上了!”
“无论如何,既然曹大人已经被定大不敬之罪,此时你我若是再上书求情,恐怕会被魏忠贤和阉党中人诬告为同谋!”
“可…可难不成就这么看着曹大人殉难?!”
张凤翔一脸痛苦之色,而惠世扬则继续拉着他的臂膀,缓缓摇头,低声道:
“曹大人之死,会有价值的!”
“今日这场大朝会明摆着就是陛下在震慑我等,等过会廷议之时,低品官员自然会返回衙门办事,曹大人的死讯自然会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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