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姐,刚才你口中的蓝桉是谁啊?”
“她是我大学的师姐,研究鸟类多样性的,研究生毕业不久就不幸病逝了,我们关系还不错。”
“看样子,这个蓝桉就是蓝槐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啊,他每次喝醉,都是我把他拖回公寓,我经常听到他说‘桉姐姐’。”
“你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师姐并未同我说过太多过往。”
“我知道的也不多,听他说了那么久梦话,我也琢磨过,貌似是他们高中在一起了,但是蓝槐十八岁时订了婚,蓝桉就一走了之了,从此再无音信,蓝槐二十四岁时进入娱乐圈,他艺名是自己取的。”
“师姐与他分开了后再也没有见过了,如今也再没机会相见了。”
“学姐你转告的那句话里说什么‘承诺’,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等他醒来再问吧。”
……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蓝槐才苏醒过来,此刻胡阿银正伏在床头替他扇凉风。
阿梨坐在不远处的浅蓝色小型沙发上。
蓝槐撑起身子,模样失魂落魄,双眼无光,声音沙哑,“那两年,她过的怎么样啊?”
“过得挺好的,”阿梨说的话不假,“师姐是小师妹,她导师和师兄师姐们都对她非常好,我们都没有想过,她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这个你知道吗?”
阿梨眼眶微红,呼吸声也重了几分。
“我不知道,她没有和我说过。”
蓝槐满眼愧疚,泪水早已流满全脸。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那天下特大暴雨,我一直在图书馆自习,快傍晚的时候,雨小了些,我们准备回去,师姐站在门口抬头看天 ,神情专注,”提起初遇,阿梨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然后我就主动提出送师姐回去,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而且关系挺好的。”
“她还是最喜欢下雨天,一站,一看,就是小半天。”蓝槐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柔情,“雨声滴答,她会一边欣赏窗外雨景,一边给我煮面吃。”
“是的,师姐会煮各式各样的面条,好多人都跑去蹭吃的,可香了。”
阿梨眼底藏着些许遗憾,她从来没吃过师姐做的面条,那两年,她从不吃面,师姐问她为什么,她微笑着不说话。
“桉姐姐还是会经常买糖吃嘛?”
“嗯嗯,师姐最喜欢吃草莓味的棒棒糖和各色水果硬糖,师姐二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给她举办了一个糖果派对,我买了一个超级大的棒棒糖送给师姐。”
阿梨用手在空间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笑得非常开心。
“她肯定又长了蛀牙。”
“对啊,哈哈哈,”阿梨眉梢眼角已经染满了笑意,“周末我们陪师姐去看的牙医,那个医生姐姐想先看一下可不可以补牙,结果往那牙洞里戳了一下,师姐疼得叫了一声,后面就开始根管治疗。”
“那个牙医技术可好了,他给师姐拔牙,我们就站在一旁看热闹,三次根管治疗之后,医生又建议师姐拔智齿,四颗智齿全部拔了,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月。”
“最后一颗智齿落地,走的时候,师姐问可不可以带牙齿回去做纪念,护士姐姐说不可以,就让师姐拍了个照,师姐脸颊两边都是肿的,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回学校的一路,我给她拍了不少特写。”
胡阿银瞪大了眼睛,认真听着自己的学姐不带停地讲起过往趣事,她感觉看到了学姐从前的影子,笑着沉浸着讲述乐事。
听到“照片”二字,蓝槐仿佛被注入新的生命力一样,猛地抬头,急切道:“你有桉姐姐的照片吗?可以给我吗?”
阿梨的笑容迅速褪去,神情僵硬,片刻后才说道:“手机,还有放在行李箱里的相册,都没有了,都被丢到海里了,都是我哥哥丢的。”
阿梨看起来很难过,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胡阿银整个人一下子缩下去了,看起来像霜打了的茄子。
蓝槐倒没太大反应,失神般的喃喃道:“这样啊——”
“但是——”阿梨话锋一转,“师姐导师那里肯定是有照片的,师姐去世后,她的东西都是我整理的,放在两个大箱子里,我们走之前,把箱子搬到了她导师那里,电脑平板手机还有日记本都放在里面。”
“你去m国走一趟吧,师姐导师叫唐阳,着名华人鸟类生物学家。”
“真的嘛?太好了。”蓝槐泣不成声,“桉姐姐她最喜欢的鸟叫做释槐鸟。”
“释槐鸟是那句超级有名的‘蓝桉已遇释槐鸟’中的‘释槐鸟’吗?我觉得这个名字超级好听。但是我并不认识这种鸟。”
胡阿银甚至一直以为这句霸屏网络的句子里的两种生物都是假的。
“释槐鸟的学名叫做红嘴蓝鹊,十分好看,一下它的照片。”
胡阿银不想搜,又问道:“那学姐,蓝桉是一种什么植物啊?”
“蓝桉树有毒,会杀死周围植物,也不允许有动物栖息在其上,但是除了释槐鸟以外。”
“哇——”胡阿银惊叹出声,“那不就是独一份的温柔与偏爱嘛?蓝桉,萧释槐,你们的名字就是一对啊!”
蓝槐惨笑道:“可不是嘛!我也曾经以为,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她是蓝桉,而我则是她的释槐鸟,但是我错了。”
“师姐在一本书里夹了你的寸头照,我将照片还给她的时候,她轻轻呢喃了‘萧释槐’三字,眼底的情意做不了假的,”阿梨字字斟酌,“如果错了,师姐不会临终托我转告那句话的。”
蓝槐自嘲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做萧释淮,我们名字同音,桉姐姐真正爱的人是我的哥哥。”
阿梨和胡阿银都震惊了。
“哥哥大我四岁,因为身体孱弱,年少时便被送出了萧家,远离是非纷争,不像我,留在了这个骨肉相残的家里。”
阿梨心情沉重,她听霍韫年讲过萧家,上上任萧家家主,也就是霍老夫人萧千雅的胞兄——萧千竹,性情残暴,荒淫无度,发妻为其诞下二子后,忍无可忍直接跑路了,自此人间蒸发,他外面女人和私生子无数,还纵容其登门入室。
萧千竹走前,众子上演夺位大战,勾心斗角,举刀相向,流血丧命不过是家常便饭,最后还是其嫡长子萧容肆,也就是萧释白与萧释柏的父亲,在那场血雨腥风的厮杀中胜出,但是妻子没了,为他挡了一枪重伤而亡。
萧容肆与其父截然相反,妻子走后再未续娶,也没有传出过绯闻之类,他对胞弟萧容雁十分宠爱,对侄子萧释槐视如己出。
“伯父与父亲的敌人很多,八岁时,我就亲眼目睹父亲一枪崩了我不知哪一个庶出的叔父;十岁时,伯父下令枪决一批叛徒,我就站在旁边观看;十五岁时,伯父教我第一次用枪对准一个人,他说萧家的孩子,手上没有不沾血的,要是沦为鱼肉任人宰割,要么为人刀俎主宰旁人。”
“我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所以我十分嫉妒哥哥,凭什么他可以脱离家族,远离是非,在父母暗地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活着,活在阳光下,温柔美好。”
阿梨脑海里又想起师姐那句遗言,她终于明白了,“你的哥哥是爱你的,他身体不好,遗憾早逝,临终拜托师姐替他照顾你。”
蓝槐抱住脑袋,痛苦呜咽:“伯父走了,父亲和母亲也走了,最后连哥哥他也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萧释淮离世前心中应该满是对这个弟弟的不舍与牵挂,至亲沦丧,他一个人该怎么走下去所以他才会请求蓝桉替他照顾弟弟,也给蓝桉留一个念想。
“我遭人报复,负伤倒在街上,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桉姐姐突然冒出来,将我捡回来家,她为我包扎伤口,给我念故事书,煮面条喂我吃,陪我一起欣赏夜色。”
“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两年,我的十七岁和十八岁,是我最幸福的两年,她一直都在,我以为,我真的以为,她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
“直到我在哥哥的遗物里找到哥哥与桉姐姐的合照,我才明白,她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的哥哥,我与哥哥生得很像,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哥哥的替身,我都不知道,她每一次喊我,到底是‘阿槐’,还是‘阿怀’。”
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一束光,明明已经快要被治愈了,动了心,彻底沦陷,结果却发现这束光其实只是另外一个深渊的反光,该会有多痛苦难过。
阿梨别过头去,一颗泪悄然滑落。
“我拿着照片质问桉姐姐,她说她是哥哥的挚友,她答应了哥哥要照顾好我,她放弃了大四出国读书,一直秘密跟在我身边,所以那日我受伤她才会及时出现。”
“我无法接受我原以为的相爱却是承诺与替身,所以我又问她可曾有过半分心动,桉姐姐没有回答我,我一气之下就跑回了家,还定了个亲,我就是想气气她。”
当年才十八岁,年轻气盛,一时意气用事,结果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蓝槐从未想过蓝桉会自此人间蒸发,她断绝了所有与他的联系方式,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蓝桉父母早亡,已无祖辈,最亲的旁亲也只是个表姐,但是此人也不清楚蓝桉的去向。
既然只是以挚友之名,那就说明萧释淮至死都未和蓝桉表过白,他自知身体不好,所以不想在最后还要扰乱其心。
阿梨猜,师姐在和萧释槐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早已动心,不再只是承诺,也不再是将其当成替身来聊以慰藉,而是喜欢。
萧释槐发现真相后,师姐并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一切,毕竟她的初心确实是那般,说半路爱上了,说从未在其身上寻觅故人模样,谁信,萧释槐不可能信,师姐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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