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难得来一次南阳,我还没能好好的一尽地主之谊,何必来去如此匆匆,不如留下小酌几日,也顺便看看此间事的结果……”
南阳城外,一辆慢悠悠的牛车上,一位身穿红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一边拎着茶壶,给张耳满上一杯热茶,一边笑着出声挽留。
张耳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我如今身份敏感,一旦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恐怕会给景兄带来不测之祸。再说,引子已经埋下,依照那位皇长孙的脾性,见到这等事,绝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张耳微微挑眉,笑了笑。
“那位皇长孙虽然英武果决,天资聪颖,但少年得志,上得始皇帝宠爱,下得将士推崇,咸阳百姓,无论士庶,都赞誉有加,一路顺风顺水,何曾有过波折?你觉得,如果他得知,有人欺上瞒下,借着他推行新稻的机会,坑害百姓,他会如何?”
被称作景兄的红袍男子,微微蹙眉,一边思考,一边斟酌道。
“恼羞成怒?雷霆震怒?”
张耳笑而不语。
被称作景兄的红袍男子,反倒放松了心情,举起手中的茶杯,神色悠然地抿了一口,又不急不缓地放下杯子,这才笑道。
“我倒是听说,这位皇长孙虽然有着仁厚宽和的名声,其实行事刚猛暴烈,颇有其祖之风——南阳这次,恐怕有得热闹看喽……”
张耳微微摇头。
“那就要看看,我们这位皇长孙殿下的手段和决心了。但皇长孙雄心勃勃,岂会无动于衷?此番,无论我们这位皇长孙殿下是要借机肃清南阳吏治,还是要借机铲除南阳这些当地豪族,对我们来讲,都已经达成了目的……”
说到这里,张耳眼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若是我们这位皇长孙再雄才伟略一点,说不准能把这南阳上下来一场大清洗……”
张耳说完,被称作景兄的红袍男子,不由失声大笑。
“张兄大才,谋略无双,小弟钦佩!小弟别无所求,此举若能为我楚地铲除叛逆之臣,已足以畅快吾胸!若能动摇南阳局势,使天下之士人,皆知始皇帝之后,亦是残暴刚烈之辈,则有大功德于天下!”
说到这里,再次提起茶壶给张耳倒上一杯茶水。
“来,小弟以茶代酒,敬张兄一杯!”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举杯。
“此乃阳谋,就算是那位皇长孙知道这事中间颇有蹊跷,但只要那箧老汉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决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此,便已经落入你我毂中,没有了他选择的余地……”
说到这里,张耳忍不住回头张望南阳城。
“我倒是愿意留下看看那位皇长孙的魄力,可惜此地不可久留,那位皇长孙不是易于之辈,他身边那位张良,虽然寡廉鲜耻,但却胸有沟壑,不容轻视,一旦等他们腾出手来,必然会对此事进行深查——徒留无益,不如归去……”
被称作景兄的红袍男子闻言,深深点头。
眼看着歧路在望,车夫轻轻地勒住了缰绳,把马车停靠在了路边。
“既然如此,那就归去,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见,张兄珍重!”
说完,红袍男子,捧袂拱手。
张耳郑重还礼。
两人正在依依惜别的档口,就看到后方有一青衣小厮快马而来,冲着红袍男子,深施一礼。
“启禀公子,南阳郡局势已定。郡丞姜匜欺上瞒下,为了追求推广新稻的成绩,强令百姓刨粮改种,又勾结张氏,欺压百姓,被发现后,畏罪自杀。
南阳郡望族张氏,勾结匪类,横行乡里,侵占民田,鱼肉百姓,又被查出了数条人命,已经被郡守渠复,亲自带兵拿下。族中嫡系亲族上百人,也已经悉数最被抓。
郡守下令,对被迫改种新稻的百姓,按照损失,进行补偿。如今,城中正人人称颂皇长孙和郡守的仁政……”
张耳听闻,不由豁然转身。
“庾氏与杜氏呢?”
那青衣小厮犹豫了一下,见自家公子,也在看着自己,这才认真道。
“正在联手侵吞张家的产业……”
张耳闻言,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穿着红衣的景公子,也不由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这位青衣小厮。
“那位皇长孙就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比如借机清洗南阳官吏,又或者是连带着把庾氏和杜氏都一网打尽?”
青衣小厮茫然地点了点头。
“没有,我倒是听说,皇长孙出发的时候,庾家家长和杜家家主都带着族中才俊,亲自出城相送,光劳军的牛羊就多达数百头……”
一身红袍的景公子,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张耳。
言犹在耳,结果就来了一个大反转。
那位皇长孙殿下,竟然高举轻放,不仅借机铲除了张氏这个毒瘤,还顺势拉拢了一波人心!
张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烦闷无比。
“这位皇长孙竟然已经有了这等手段,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我等诸多努力辛苦,恐怕都要付诸东流……”
说完,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一身红袍的景公子。
“景兄,这位皇长孙恐怕是要亲自赶赴江南,替始皇帝调查江南诸郡异动之事,若是我所料不差,他下一站,恐怕就是南郡……”
说到这里,张耳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南郡乃是景兄故土,云梦泽烟波浩渺,风波险恶,正是出手的好地方!”
说到这里,他神色慷慨地看着身穿红衣的景公子。
“公子亡国破家,流落江湖,皆拜暴秦所赐。可敢纠集旧部,奋力一击!如今,始皇年迈,后继无人,若是能除掉这位皇长孙,则数年之后,大秦自不足为虑。”
说着,他拉住红衣景公子的大手。
“景兄,大秦若失皇长孙,则河西必乱,韩信无人节制,也未必能对大秦继续效忠,或可争取。始皇帝遭受重创,身心憔悴,说不准会一病不起!即便能挺得住,也必然会大开杀戒……”
说到这里,张耳用力地握了握红衣景公子的大手。
“始皇帝怒而杀无辜,则天下之民惧,天下士人皆衔恨之!景兄,天下之走向,今日,皆系于你之手!若景兄果能拔剑而起,为天下除此大害,来日登高一呼,自然会应者云集,楚国之恢复,恐怕就不远了……”
身穿红衣的景公子,只觉得热血沸腾。
“张兄放心,景不敢忘祖宗之志!”
张耳望着神色慷慨的景公子,忍不住击节赞叹。
“我听说,楚地多豪侠勇猛之士,今日才知,传言不虚!”
……
赵郢自然不知道,在他们的大军刚离开南阳,走出不远,就有两个人在煞有介事地谋划着要取他的性命。
其中一个,还是他的老朋友。
出了南阳郡之后,他再次开启狂飙突进的模式,沿着驰道狂奔,一日行军二百余里,沿途除了偶尔停下补给粮草之外,再不停留。
仅仅三日过半,便抵达了云梦泽畔!
速度之快,再次刷新了大秦行军的记录。这个时候的云梦泽,远比后世更加壮观,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波澜壮阔,蔚为壮观。赵郢忍不住心中震撼,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世学过的一句古诗。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他扭头环顾身边众人,发现除了锥古之外,哪怕逍遥生师兄妹二人,脸上都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好在张良和一众官吏,都是坐的马车,否则估计早就撑不住了。
“传令下去,前方就地安营扎寨!”
队伍停下之后,赵郢又带着锥古,亲自巡查全营。
“殿下莫非是铁打的吗?”
不少人,看着步履轻快,毫无疲色的赵郢,忍不住低声嘀咕。
要知道,除了前几日,赵郢坐在马车之中,与张良等人商议路线之外,后来,几乎全程,都跟寻常将士一样,骑着战马。
与随行将士官吏,同吃同睡。
不,应该说,连同睡也说不上,因为大家都休息了之后,皇长孙每日都要带着人,亲自巡视全营,从不懈怠。
这也是为什么,赵郢拉着所有人狂飙突进,急行军,大家也没有多少怨艾之言的原因。
……
就在赵郢抵达云梦泽畔的时候,远在闽中筹备出海事宜的公子高和龙且等人,也终于扬帆出海,踏上了替始皇帝布恩泽于海外的征程。
本来,按照计划,是十月十五日就要出海的。
但十五日,大海之上,风浪不减。
公子高亲自拜访仙师徐福。
徐福掐算良久,这才对公子高道。
“公子之心太过急切,惹得鬼神不喜,需沐浴更衣,斋戒数日,正心诚意,方能获得鬼神的赐福。臣也会在此,与鬼神沟通。”
公子高回去之后,果然,按照徐福的叮嘱,沐浴更新,开始斋戒,希望能早日得到鬼神的赐福。
而徐福忽悠走了公子高等人之后,也走上船头。
开始斋戒,数日之后,这才走下船头,带着五百童男童女,等上海边搭设的祭台,向鬼神焚香祈福。
半日之后,风平浪静,大海无波。
公子高等大喜。
当即下令,扬帆出海。不两日,一处大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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