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
去炊事部那里讨要了些饭菜吃下后,霜星感觉自己的气力恢复了许多,来到爱国者的军帐,在外面打个招呼,直接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爱国者挑着一盏煤油灯,正在观看地图——显然,当绝望谷的威胁解除后,这个迁移工作被正式提上日程了。而爱国者现在就在钻研绝望谷的布防问题。
同时爱国者也在想,等迁徙工作正式开始的时候,他打算通过艾丽丝向德雷克讨要几名工程师,协助部落进行感染者村镇的建设规划。
未来的绝望谷肯定会进一步吸纳来自乌萨斯东部地区的感染者。考虑到乌萨斯以千万计的受压迫感染者,顺利的话,绝望谷未来的人口规模,是必然会发展到十万量级以上的。所以,必须提前做好城镇的建设规划。
霜星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询问道:
“嗯,艾丽丝,她对负伤,预备几何?”
“我问过她,需不需要我们派人帮她抓些‘饵食’回来,但被她拒绝了,说是条件允许,她还是倾向于去吞噬一些死囚。我有些意外,她居然会在这些小事上面,对于道德问题计较起来。”霜星答道。
“嗯···这是件好事。”爱国者评价道。
霜星轻叹口气,她本想和爱国者说说今天发火的事情,只要爱国者能让点步,自己就道个歉啥的。但看现在这个架势,这位顽固的老父亲是不打算认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你用‘是好事’来评价她。”霜星略有些不满地说道。
“···”
话题突然僵住,帐篷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有些奇怪,这一老一小就维持着大眼瞪小眼的状态,谁都不先开口说话。
“说真的,老家伙,我今天对你那样发火···固然是不对。但你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反思吗?”忍了许久,还是霜星先发问了。
“我承认,我之态度,确有不妥,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不打算,为过去的错误承担什么。”爱国者答道。
“喂,什么叫不打算为过去的错误承担什么啊?认个错啥的也不难吧?或者说,帮艾丽丝做点什么,毕竟人家也帮了我们很多啊。”霜星不解地问道。
“艾丽丝,不会在意道歉之事。帮助,我们又能给她什么帮助?至于态度,未来,我会调整。”爱国者答道。
霜星感觉自己的气血又一次涌上来了,但这一次并没有什么严重的自责情绪作祟,面对自己的父亲,她还是很容易就压下去了这股气血。
“她不在意又怎么了?她不在意是她的事情,我们怎么做是我们的事情啊?就因为她不在意我们就可以肆意妄为,连基本的尊重和友善都不给人家一点?至于帮助也是一样,她不需要,我们就不帮了?没这个道理啊。”霜星带着一点气急地说道。
“你受她,影响颇深。”爱国者平静地说道。
“这很正常吧?我觉得她有些话说的很对,那我自然会学习、尝试着向她所说的方向发展。”
“她告诉过我,对于自己的队员或是下属,关心他们的心理和情感问题是必须的。因为不管我们多么崇尚理性,人与人的交流中始终是夹杂着情感在其中的。对属下给予一些关心,调节他们的心情,整个团队就能从中受益良多,何乐而不为?”
“对艾丽丝也是一样,她在整个部落中扮演着非常关键的角色,那平时我们表现得友好一些,也能让她更愿意为部落付出,不是吗?”霜星争辩道。
“而且老家伙,别忘了,我们作为游击队的领袖,我们的一言一行也在影响着我们所领导的人们。”
“我这么说或许你会觉得很恼火,其实这次吉恩叔叔的牺牲,你才是首要责任人,不对吗?”
“你对艾丽丝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友善或是信赖,你手下的士兵们自然也会受此影响。试想一下,如果吉恩叔叔在那个时候对艾丽丝的信任能多一些,他还会不会选择违背命令,转而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这些游击队的士兵,在你的麾下执行任务,从未违抗过哪怕一次命令。像吉恩叔叔这样的老兵,深知战场抗命所带来的巨大危害,更不会去选择抗命。但偏偏这一次,他在艾丽丝的指示下执行任务时,选择了抗命,并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不认为吉恩叔叔理应为此事负首要责任,他是一名值得尊敬的战士。他犯了错,但他也敢于承担错误,并去弥补这个错误。”
“哪怕为了弥补这个错误,他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也正是他的这股觉悟,帮助艾丽丝完成了击杀海嗣的重任,绝望谷的迁徙计划才得以实施。你好好想想,在这其中,你有发挥什么积极的作用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监视艾丽丝的人可不止我一个。除了我在明面上监视艾丽丝,与她交流以外,暗处,也有侦察队的前辈们,在远距离监视和观察艾丽丝,吉恩叔叔,就是其中的一员。”
“这种事情,我都察觉到了,你觉得艾丽丝会发现不了吗?可惜,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她不在乎这些。在她的放纵之下,你行事愈来愈变本加厉。最开始的时候,你还愿意为她的付出而道谢,现在,你干脆是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甚至开始挑三拣四了!”
看到爱国者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霜星的语速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她直接将双手支在爱国者前的桌面上,凝视着爱国者,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这种敌视和不信任,自然影响了吉恩叔叔,削弱了艾丽丝的指令在他眼中的权威性,诱发了他的抗命行为。往小了说,你对艾丽丝的敌视和不信任,成为了吉恩叔叔抗命丧生的直接诱因。往大了说,绝望谷的迁徙计划,都差点因为你的偏见而流产!”
“根据我在艾丽丝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一次要不是艾丽丝和吉恩叔叔拼命,我们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再布置针对绝望谷海嗣的斩首行动了。”
“而在塔露拉跟我们阐述过的未来蓝图当中,绝望谷这样一个环境优越的驻地,有多么重要,还要我多说吗?!”
“更别说这一次,艾丽丝都差点将自己的命赔进去了···回头看去,这其中的连锁反应,即便是我,都感到惊悚···”
“对人‘不可听其言,应当观其行’,这是你教导我的道理。结果,你现在还在因为所谓的邪魔问题,对艾丽丝抱有完全不合理的敌意以及猜忌。更别说,邪魔这个问题,艾丽丝已经向我们坦白了许多。直到现在,我们也没看到你所谓的任何‘邪魔污染’,出现在艾丽丝的身上。”
“真的···如果你依旧不愿意改变你那固执的成见,你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伤害!老家伙,你是领袖,你对人的态度和认知,是非常容易传播给他人的!”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艾丽丝在部落内,也是有威望的吗?!长此以往下去,拥护艾丽丝的人,和拥护你的人之间,也会因为你对艾丽丝的敌意,而产生间隙甚至是摩擦。对于整个感染者部落而言,这是难以忽视的隐患!”
霜星越说越感到泄气,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爱国者也没有争辩过一句话。没有承认自己的问题,更没有点头表示赞同什么。只是像个木桩一样,在那里听自己‘连珠炮’。
“你成长了,叶莲娜。作为雪怪小队的领头人,你表现的更成熟了。”听完霜星的一番长篇大论,爱国者眼神中带着嘉奖,出声说道。
爱国者依然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言论,让霜星颇为头疼。她从桌子上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了帐篷中央的柱子上面。
“所以···老家伙,你有想好,做出改变吗?”霜星捏着自己的眉心,语气疲惫地问道。
“当然,你的建议足够客观,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作为领袖,我已彻底了解你所言之事,自会修正错误。”
“但是,叶莲娜,我知晓你将艾丽丝视若挚友,以诚相待,但你亦需明白,艾丽丝并非感染者派系之人。她与德雷克将军关系密切,纵然艾丽丝表现得对多数事情毫不关心。但也难保她会受德雷克将军利用,对感染者部落,行不利之事。”
爱国者这一次的用词倒是非常委婉。霜星听得出来,与其说是‘受人利用’,倒不如说是‘受人指示’。
“如你所言,艾丽丝在感染者部落内已经具备了些许威望。若是我们对其不闻不问,不设防备,假以时日,艾丽丝或是德雷克将军,完全可以利用这股威望,分化感染者部落。作为领袖,我们终归要对这种事情,加以防范。”
“至于邪魔之事···你对邪魔还是欠缺了解。我与你解释,单纯的语言也是空泛无力。总而言之,我会修正我的态度,消除我的偏见与敌意,对艾丽丝予以友善和尊重。不过,关于部落控制,以及邪魔感染的问题上,我也依然会有所防备。”
“若艾丽丝真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清心寡欲,毫无心思,我的这种防备,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霜星微微皱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爱国者的主意。
她和老爹长谈一番,无非也就是想给自己的这位新队员争取被正视的权利,消除部落的一些隐患罢了。既然目的已经达成,自己也没必要得寸进尺。
‘关于邪魔,老家伙肯定知道些更严重的内幕。或许,他不是不相信艾丽丝,而是不敢相信,艾丽丝身上的邪魔呢···’
‘艾丽丝也说过,不了解的事情,还是少做争论的好。’
对话结束,目的已经达成,她再想到父亲之前的夸奖,心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丝窃喜。带着难得的好心情,她本想和自己的父亲多讲一些,自己从艾丽丝那里听闻的故事,却被爱国者以事务繁忙为由,将她‘赶’了出来。
“真是个无趣的老顽固。”军帐前,霜星‘气’不过,狠狠地踢起一抔飞雪,带着一些小情绪,离开了这里。
听到霜星踩雪远去的声音,爱国者轻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对艾丽丝的种种偏见,本就是不合理的呢?
整个盾卫部队,都没有同冰原上的邪魔战斗过的经验。自己同邪魔作战的时候,还是率领着族人自我放逐,来到乌萨斯时的事情。
冰原上的邪魔,仅能通过同样和邪魔结合的内卫,萨米的那些祭司,以及帝国的温迪戈来对抗。
但这并不意味着温迪戈在面对邪魔时能有多少优势。温迪戈能成为对抗邪魔的主力军,只是因为,温迪戈是少数几个对抗邪魔之时,不会受邪魔奇怪邪法影响心智的种族。
在那几年和邪魔对抗的岁月当中,温迪戈一族伤亡何其惨重,爱国者身为族长,怎能不知?
无数同胞惨死于这些怪物之手,或是因为这些怪物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度过人生中痛苦的几年后抱疾而终。出于这些经历,爱国者对于邪魔的憎恨,早已经刻骨铭心了。
所以,当爱国者在艾丽丝的身上察觉到那种相似的、在他看来恶臭无比的气息时,他又怎么可能对艾丽丝摆出好脸色?
正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邪魔,知晓邪魔的潜在威胁。他才会比任何人都痛恨邪魔,厌恶带有邪魔气息的艾丽丝。
不过,霜星今天的话,却是对这头老温迪戈敲响了警钟。
他并非一个个体,他也是游击队和盾卫的领袖。身为领袖,一言一行均会影响自己的士兵,相对应的,他对于艾丽丝的敌意和排斥,也会影响他手下的士兵。
而这种无理由的行为,可能会引发游击队与认可艾丽丝的群体之间的矛盾。对整个感染者聚落,有潜在的巨大危害。
他不会改变对艾丽丝的警惕和敌意,但他会好好地收敛这些想法,避免将他们表达出来。至少表面工作上,他不介意对艾丽丝‘友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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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小塔,你知道你今天的表现,到底有多差劲吗?!”
领袖的小木屋内,阿丽娜气呼呼地敲着桌子,对塔露拉进行着‘教育工作’。
而平时在聚落内有着无限威严的塔露拉,现在也只能在阿丽娜的教育下低头认错,完全不敢反驳。
“阿丽娜,你也知道,艾丽丝的那副模样,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目击过类似的恐怖形象啊。我,当时真的只是被吓到了,所以才···”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小塔,你要明白,你是整个聚落的领袖,除了游击队之外,你对部落同胞们的影响,是远远超过了博卓卡斯替前辈的。”
“你或许觉得,你对艾丽丝的态度不佳只是小错,犯点小错无所谓。但这些小错误,若是不及时修改和弥补,很可能会被部落里的人们过度解读,最终演化成聚落众人对艾丽丝的敌视和排外。那个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失去一个杰出的高级人才啊!”
塔露拉刚想找些借口,让阿丽娜的教训不要再那么犀利,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丽娜以更加尖锐的言语给堵了回去。
“但是,阿丽娜,你今天也看到了,艾丽丝的那具金属骨骼。现在,我们别说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感染者了,就连她到底是不是人类,我们都···”
“她不是感染者,我们如何能保证,她会是一个可靠的同伴呢?”塔露拉终于有些受不了自己好友的‘数落’,出声反驳道。
“所以呢?她不是感染者,她就不值得你去信赖?那要是我不是感染者,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我?”阿丽娜追问道。
“她怎么能和你比?阿丽娜,我们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艾丽丝在聚落内不过停留了区区几个月的时间,甚至她也可以被确定是德雷克将军派系的人,我自然不可能对她报以完全的信赖啊。”塔露拉辩驳道。
“那,你愿意信任那些偷吃粮食被驱逐,或是和我们抢夺移动城邦的感染者,却不愿意相信艾丽丝?”
“我换个问法,若是最开始,我们相识的时候,我不是感染者,想必你也根本不会对我抱以信任,更不会选择与我成为朋友,对吗?”阿丽娜继续反问道。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阿丽娜!我还是要说,艾丽丝怎么可能被拿来与你做比较?你在这里假设三四年前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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