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康王府主院堂屋下人进进出出,打破了清晨宁静。
丫鬟小厮低头干活,手中拿着黑白灵布、寿花,往梁柱牌匾上挂去,不敢像往日一样嬉笑议论。
“她人呢?”
“回王妃,昨日是苏家忌日,世子妃上灵光寺祭拜,可傍晚雨势太大,留宿寺中,说是今日归家。”
闻言,康王妃手臂在案几上一扫。
“哗啦——”
瓷杯噼里啪啦在堂中地面上炸裂。
丫鬟立刻跪下俯首,“世子妃说会早早赶回,奴婢这就派人去催。”
“她还回来干什么?个丧门星!要不是她,景鸿怎么会出事?”
主座上,康王妃双眼布满血丝,眼泪早已流干。
“本就是见利忘义、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养出来的女儿,害我我大夏国边民、守军惨死数万人还不够,死到临头还要嫁入我康王府,来祸害我儿!”
“母亲,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在……”
一道清亮又略带虚弱的女声响起,身形纤瘦略显单薄,逆着晨光穿过庭院,由侍女扶着跨步进入堂屋。
待人走得近些,卸下披风,才显出一张出尘脱俗的脸,好一张面容,在京中一枝独秀、难寻对手。
只是身着青色素衣发戴素簪,通身气度,不似在座的各位贵妇人,倒像是自在随性、不沾染凡俗的江湖客。
苏洵美俯身行礼,仿佛没看见婆母眼中的滔天恨意。
康王妃看着堂下这张脸,越发咬牙切齿。
若不是这张狐媚子脸,怎么会勾得她儿子,在三年前苏家败落时非要娶她?
“你出嫁前家破人亡、克父,出嫁了三年无所出、克子,如今我儿又因你,年纪轻轻殒命、克夫。”
“当初,你真不如随了你那千刀万剐的娘家一起被斩首示众,省得祸害旁人!”
婆母言语中对她的奚落、辱骂,三年了,她早已麻木。
苏洵美只听到了一句话。
“母亲说什么?夫君他怎么了?”
康王妃撇过头去,用手掩住脸面低声啜泣,身边的嬷嬷抹着眼泪回话。
“少夫人,世子他在回京途中遭遇山匪,已经……去了。”
苏洵美跪得笔直的身子一僵,转瞬浑身瘫软,“是我害了他。”
泪如雨下。
三年前端午节后,西北礼县突发瘟疫。
苏家有着百年医药传承,又被先祖皇帝钦点为皇商,自然奉旨前往礼县根除时疫。
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这次偏偏出了纰漏,导致病情恶化蔓延至周边数个州县,让本该无事的边民、守军惨死数万人。
不巧,她那时刚从蜀地拜名医为师学成归来,没能和族中叔侄兄妹一同前往礼县救治,到底如何出了纰漏,她也不清楚。
只知道举国愤慨、天子一怒,苏家被判灭九族、其余族亲抄家流放,宗族子弟永世不得再行医从商、科举入仕。
当时众人纷纷避之不及,只有康王府世子康景鸿,不顾众人反对求得圣旨,网开一面把她在抄家前娶进了门,让她免于一死。
当时她带走了家里所有能带走的田产、铺子、钱财作为嫁妆,堪堪保住了一部分苏家的药材生意。
这三年,她心绪不宁、身体病弱,医术也丢下了,生意都是康景鸿在帮她打理。
由于近年药材产出奇缺,三个月前,康景鸿决定亲自跑一趟滇蜀等地,寻觅一些新的药材供应地。
没想到,这就出了事。
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愿意维护她的人,也走了。
苏洵美也想不明白,老天爷到底要将她逼到何等境地,才肯放过她。
这些年,她已经逼着自己,再冷心冷情一些,期望再低一些。
然而康景鸿,她的夫君,她的救命稻草,把她拉出泥潭的人。
她的救赎。
就这样走了。
这份儿雪中送炭的情义,她认。
苏洵美拖着已经瘫软的手臂,擦掉眼泪,跪在堂下。
“母亲,夫君的后事,交由我来办吧,我……”
“用不着你插手,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得远远地,也不用你守灵,免得克得我儿魂灵不安、难登极乐。”
“没让你为我儿陪葬,都算我仁慈!”
康王妃骂得激动,拿起茶壶,扔向苏洵美。
苏洵美也不躲避,硬生生挨了一下。
壶中热水滚烫,撞落在身上,迅速升腾起一股热气,茶水穿透衣衫,像无数根绣花针扎在皮肤上。
“……好,母亲,我……回院中替夫君守孝,劳烦母亲操心。若需要支取银钱,尽管差人来我院中取。”
苏洵美叩头,带着侍女退下。
“夫人,世子就这样走了,他们却连守灵也不让,这……”夏至扶着苏洵美,出言为苏洵美打抱不平。
“夏至,不必再说。”
苏洵美微凉的指尖从夏至手中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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