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中午饭,二虎回到号房收拾好了个人物品,在狱警的押解下离开了一监区。
当刘二虎的脚,刚踏出了监区闸口。
一监区所有的人都站在窗户跟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哥,二监区真的那么吓人吗?”老四手把着窗台上铁栏杆,小声地问姚老鳖。
“嘿嘿,和你小子唠个真事儿,你就知道进了二监区到底有多可怕了。”
望着刘二虎远去的背影,姚老鳖多少有点心情小激动。
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颏,他接着说道:
“记得那是1987年临近春节,县里在年前组织了一次很大规模的严打行动。当时也不管你是小偷小摸,还是他妈打架斗殴。就连平时在公园、旅店里烂搞破鞋、摸大姑娘脸蛋的,也都一起抓走。县里的公安大车小车的警笛,成天拉的大呼小叫,一共抓了七八天,那可真是抓他妈老鼻子人了!最后愣是把县郊的拘留所和看守所,都塞得满满登登,一点空余地儿都没有。”
“这次严打和83年的那次严打比起来,处理上倒不是那么严厉,不像之前乱枪毙人了。定性上也比较人性,几乎都是按你犯的案子大小去定刑量罪。”
“我当时也是因为一个小案子,让个他妈软蛋给供了出来。在派出所突审了一夜,就直接给我拉到了拘留所。当时分监区的时候,一监区的号房个个都是人满为患。十个人的一铺炕,恨不得都挤下了二十人。可就是这样,拘留所的公安们也不会轻易把人分到二号院(二监区)。”
“有一次,省厅的一个大帽来拘留所检查。看到一监区严重超员,就让拘留所的管事干部,把一监区多余的人都分配到二监区去。那二监区里关的都是重犯,合了号所长怕出乱子。于是他和省厅的大帽,解释了多遍。但是怎么劝,所长也没拧过人家省厅下来的活爹。没办法,所长就调了一批一号监,罪行较大的人,去了二监区改造。”
“谁也没想到,这帮人刚被送进二监区没到一个晚上,整个二监区就打翻了天。第二天早上早勤的时候,光是从那二号院里拉走打折了腿脚、掰断了胳膊的,就有二十多人。还有一个……啧啧,让公安抬出来的时候,耳朵鼻子都他妈让人给咬掉了!”
一想当初那天的恐怖景象,姚老鳖仍是心有余悸。
就连说话的时候,头上也渐渐泛出了一层薄汗。
“姚哥,那后来呢?”
“是啊,姚哥,后来怎么样了?”
周围的人也都来了兴趣。
仨一帮俩一伙的,围在姚老鳖的身边,让他继续讲完。
擦了一把头上要淌溜的汗珠子,姚老鳖继续说道:
“后来,这事儿惊动了市里和省里。市局和省厅都下来人调查。可查来查去,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主。在拘留所,就等着过渡去笆篱子吃牢饭和挨枪子儿,你能拿人家怎么办?整到最后,也就是留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以后就是再有拘留的人,按定性严格分监。除非在一监区不服从管理,拒绝改造的,才会被调到二号院去!”
都在一个屋里生活,姚老鳖说的话,老王和小磕巴自然也听得真真切切。
皱着眉头听完,老王和小磕巴的脸色,也是愈发的难看。
刚开饭的那会儿,听到管教说让二虎调监区。
他俩还以为,就是平常的号房小调整。
本想等着吃完饭,再去问问刘二虎怎么回事。可哪知道刚撂下了碗筷,就眼睁睁地看着二虎,被几个狱警管教连推带搡地给带走了。
“王…王哥…听这…听这意思…二…二虎去…去了那边…挺…挺危险啊!”
“操他妈的,好好的为啥要把二虎整二监区去?奶奶个腿的,一会儿我得问问管教去!”
咬着牙,老王“砰”的一拳砸在了炕沿上。
“嘿嘿,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在拘留所能随便调动老犯换监区的,也就只有正副所长才有权利。你以为问管教就有用啊?他他妈就是一个傻挣工资,没事儿卡咱们吃喝的小喽啰。你问了,也是白鸡巴问。”
姚老鳖斜靠在窗户根儿,瞅着门口坐着的老王和小磕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操!”
小磕巴咒骂了一句,无力地靠在了墙角。
而老王,则是抬着头盯着铁门上的观察口,默默看了很久……
………
与此同时。
拘留所东院,二监区。
在入门的闸口,有几个狱警对刘二虎的个人物品,仔仔细细地又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等检查完后,门闸的狱警喊了一嗓子:
“二监区六号房,领镣子一副!”
一听狱警说要给自己上镣子,刘二虎顿时心里就是一惊。
“管教,我犯什么法了?干啥要给我加镣子?”
“废什么话,进了二监都得戴镣子!这是上面的规定!”
狱警边说,边蹲下来捏了捏刘二虎的脚脖。
等做完了手里的活儿,他又站直了身体,对旁边一个坐班的公安说道:
“肉嫩骨头粗,能扛住劲儿!上副钢口好的铁镣子!”
坐班的狱警应了一声。
随后在旁边的警具柜里,拿出了一副黝黑铮亮的脚镣,扔在了刘二虎的面前。
指了指地上脚镣,坐班的公安没好气地说:
“看你是老人儿,给你个面子。你自己戴上它,锁口我们就不砸了。”
刘二虎捡起了脚镣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分量,估计这副脚镣能有五斤沉。
(讲到这里,二两必须要交代一下,关于拘留所里戴脚镣的这一段,二两绝不是杜撰。92年,二两的一位朋友,也是“狼性”的原型之一。在我们当地因为打架,被羁押在拘留所期间,整个二十二天,都是戴着脚镣子接受改造的。唯一和监狱不同的是,拘留所的脚镣分量略轻一些,且留有锁孔。不像是笆篱子的脚镣,腕扣用的都是穿销的钉子豁儿。)
一屁股坐在地上,刘二虎挽起了裤腿。拿过脚镣,分别在左右腿上扣好。
等坐班的公安找来了两个锁头,在他两个脚腕的镣子环上锁紧锁头,才让旁边的人给他搀扶起来。
刚站起来的那一刻,刘二虎就感觉自己脚踝一紧。
随后就是镣子环卡在骨头上,直接由神经反射给大脑里,一种沉甸甸的负重感。
镣子上的铁链耷拉在地上,随着刘二虎走路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
这声音透过空旷的监区走廊,变得异常的刺耳。
说实话,进了这么多回的拘留所。
这是刘二虎人生中,第一次戴脚镣子。
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调整到拘留所老犯们,人人都心存畏惧、谈之色变的“二监区”!
可能是脚镣太沉…
也可能是他心有惶恐……
总之,这几步去号房的路,刘二虎走的很辛苦。
“咣咣咣!”
先前押解他来的狱警,掏出了警棍用力地砸了几下,六号房铁门的观察口。
“六号房全体起立,有新生报到!”
狱警的话,明显就是在嘲讽自己。
可是到了这令人压抑的二监区,就像之前姚大王八说的那样。
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是棍儿,你就认清现实,把自己撅巴撅巴,当个他妈柴火烧了吧!
拖着沉重的脚镣,刘二虎有些吃力地走到了六号房的门口。
抬眼望去…
我操你妈,长见识了!
瞅清了屋里的一切,刘二虎暗叫了一声“牛逼!”
这六号房布置,和一监区的号房不能说是大同小异,简直他妈是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一监区要是管教开了门,喊了起立。
你就是个再牛逼的刀枪炮子,社会大手子。
也得乖乖地老老实实站起来,手捏着大腿裤线,站军姿!
不然…
呵呵…
轻的,管教抽你两个大嘴巴子,算他心情好。
重的,领你出来,塞进长宽各一米半的铁笼子里,然后拿着通了电的警棍出溜你,让你在笼子里跳上半宿的迪斯科……
而这里,刚才狱警明明喊了“起立”。
可这屋里的十几个人,就像耳朵不好使,压根儿就他妈没听到一样。
一个个或是盘腿坐在炕上,或是七扭八歪地靠在墙边,翘着二郎腿。
还有一个更牛逼的,和刘二虎留着一样头型的秃老亮。他躺在炕上,歪着脑袋看着门口,干脆就他妈没起来。
开门的狱警见到六号房里的人,一个个活的,就像是小西天受供的十八罗汉一样,竟然破天荒的没生气。
只是没着好气地,朝着他们又重说了一句,来新人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后,就一推刘二虎的后腰,把他直接推进了号房里。
随即就重重地,关上了大铁门。
刘二虎让狱警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没让脚下的脚镣子给绊倒。
晃晃悠悠地站稳了身子,他转着头,左右各瞅了一圈。
和之前待的一监区一样,一样的屋子,一样的面积,一样的左右两铺炕。
只不过,这两铺炕上的人,个个都凶神恶煞般的,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没个好眼神儿瞅着自己。
“愣着干啥啊?把你的行李卷扔到东边的炕边儿,守着茅楼就行。”(茅楼:厕所的意思。)
回头瞅了一眼和自己说话的人,是一个坐在西边炕梢,身材魁梧且满脸刀疤的男人。
“嗯”
点了点头,刘二虎夹着行李卷,拖着脚镣,一步一挪走到了那个男人说的位置。
炕梢边,一个干瘦的像个骷髅一样的小个子坐在窗台上,一只脚晃荡在空中,一只脚踩在炕沿儿。
他脚上的脚镣,随着晃动,不断地敲打在炕沿木头方子上,发出着“啪啪”声。
“哥哥,麻烦借个光,我把被放炕上。”
刘二虎抱着被褥,看着这个“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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