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亮的邀请,孙建伍并没有立即答应。
看孙建伍犹犹豫豫的,白亮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让他这几天好好考虑考虑,等孙建伍什么时候想通了,再给他答复。
下午的时候,在一名狱警的看管下,耗子搀扶着老张头回到了号房里。
打了两针葡萄糖的老张头,看起来仍是很虚弱。
也许是因为掉进水里,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即使是躺在炕上,盖了几层被子,老家伙也是蜷缩着身体,哆哆嗦嗦颤抖个不停。
坐在老张头旁边,孙建伍的心里一直在自责。
可能孙建伍真是个扫把星,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被卷入到这样或那样的各种麻烦里。
而他总是在不停地制造麻烦。
这种想法,在孙建伍的心里如同一片阴云遮掩住了太阳。怎么看,始终看到的都是一片阴霾。
拍着孙建伍的肩膀,白亮的眼睛里看起来很温暖。
“伍子,需要我为你爷俩做点什么吗?”
白亮的话音刚落,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孙建伍的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羡慕,有佩服,有同情。
当然还有更多的是嫉妒。
这些人清楚,一旦得到了白亮的肯定。
那么,你的人生也许就会发生许多的改变。
可能会平步青云。
可能会一飞冲天,扬名立万。
“谢谢你,白哥。”
孙建伍没什么可求白亮要做的。
就是有,他也不想。
他不想再麻烦白亮。
白亮无奈的摇了摇头。
几步走到牢房的门口,用手狠拍着铁门。
“管教,管教…”
屋里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了白亮,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门外巡视的狱警听到有人在呼喊,迅速地跑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又他妈皮子痒痒了是吗?”
等看到拍打牢门的是白亮,这个狱警马上变化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二哥,怎么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双喜”。
拽出了一根,从牢门的小窗里递给了白亮。
白亮厌弃的推开了小警察递过来的烟,一脸鄙夷地说道:
“帮我给你们所长捎句话。问他,五吨煤块换一碗带肉和荷包蛋的面条行不?”
这小警察一听白亮说要拿五吨煤,换一碗面条的时候,就是一愣。随即就以为,是白亮和自己开着玩笑。
“二哥,你可别逗我了。你想吃面条,吩咐一声就行。怎么还说用煤去换?”
白亮的话,其实是说给孙建伍听的。
他想告诉孙建伍一声。
我说的,和我做的,不用吹牛逼!
看着白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小警察留下了香烟,就赶忙去帮白亮张罗面条去了。
晚饭的时候,老张头多少恢复了些体力。只是坐在炕边,还显得有些萎靡。
白亮要的面条,是拘留所的所长亲手端来的。
接过了面条,白亮换掉了老张头手里的窝窝头和苞米面稀汤。
“老登,打了两瓶子的糖水,你肚子吃不了硬食。给你要了碗软乎的,你凑合着吃。可别浪费了,一碗面条五吨煤呢!”
说完,白亮拍着无比尴尬的拘留所所长一起走出了号房。
老张头端着面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挑起了一筷子,老头的手,都感觉能有十斤沉。
咬上一口细嫩的面条,怎么嚼,他都感觉是一嘴的煤面子味儿。
看着别人碗里的窝窝头、萝卜咸菜苞米面稀汤。老张头就觉得不好意思。
而炕沿下坐着一溜儿的人,也眼巴巴、馋嘴马哈地看着老棺材瓤子。
老张头尴尬地一推碗。
“哥几个,这一大碗面条我也吃不了,不行大伙儿分分吧。”
老头让了半天,除了几个有心想吃的,多瞅了两眼以外。剩下的,谁也没好意思动筷子。
“吃你的得了!这面条让你拌的稀碎,看上去黄乎的…”
耗子咒骂了一声老张头,还没等说完。刚提到个“黄字”,就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扔下了饭盆急急地跑向了厕所。唔哇唔哇,吐了起来。
老张头也让他弄的一阵恶心。
看着碗里的面条想扔下,又觉得可惜。
刚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就听对面啃着窝窝头的马三说道:
“张大爷你快吃吧。那是白二哥单给你要的,我们没资格吃。再说你今天掉鱼塘里,受了不少罪。那鱼塘听人说,八百年都没人经管了。一天到晚,连喂鱼的正经粮也没有。这点儿鱼能活着,全凭剩菜剩饭和厕所里漏的…”
“我日你妈!呜…呜…”
撇下碗筷,老张头也捂着嘴,跑进了厕所和耗子并排吐了起来。
“啊…喔…呃…”
“啊…喔…呃!”
老张头和耗子整整在厕所里,背了半宿的“拼音字母表”。
整的一号房,满屋子都是难闻的泔水味儿……
……
明天就是老张头要放出拘留所的日子。
趁着放风的时候,孙建伍看着师父心情不错,就把白亮有意想招收他的事儿,和老头说了一遍。
老张头听孙建伍说完,久久地没有说话。
只是蹲在地上拿着一根草棍儿,时不时地拨弄着地上的蚂蚁,看着它们打架。
地上的两群蚂蚁,喂了一口窝窝头的残渣碎屑。
一会儿冲在一起,拼了命的互相撕咬。
一会儿又退到一边,在头蚁的指挥下,重新摆好队形,时刻准备出击。
几轮惨烈的战斗下来,双方互有死伤。
巴掌大的空地上,留下了不少的兵蚁尸体。
老头饶有兴趣地,看的是津津有味。
不停地拿着草棍儿拨弄着地上的窝窝头残渣,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可无论怎么拨弄,这两群蚂蚁,都会紧紧地跟随着那一小块引起战争的食物,爬过来爬过去。
孙建伍看老张头一直不搭理自己,就多少有些心浮气躁了。
“师父,你别光玩啊!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说句话啊!”
哪知道老张头扭过头,对着孙建伍冷冷地说了一句:
“别出声,瞅着!”
说完,老头拿着草棍儿,接着挑逗着两方的蚁群。
孙建伍被老张头训斥了一顿,叹了口气后,只能蹲下身子,老老实实地看着蚂蚁打架。
在老张头的不断挑逗下,一方的蚂蚁终于忍耐不住,向着另一方的蚁群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另一方的蚂蚁也在头蚁的指挥下,迅速向食物靠拢。一部分兵蚁摆成了一字长蛇阵,做好了迎敌准备。
随着敌人潮水般的涌来,这些防守的兵蚁们,拼命地和对方纠缠厮杀在一起。
它们啃咬着对方的四肢、触角,踩踏着彼此残缺的尸体。
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一波又一波的防守。
直到杀的昏天黑地,尸痕遍野…
终于防守方的蚂蚁,以惨痛的代价赢得了胜利,扛着战利品慢慢地爬回了洞里。
孙建伍和老张头意犹未尽地站起了身子。
揉着发酸的膝盖,老张头望着孙建伍缓缓地说道:
“看懂了吗?”
孙建伍一脸懵逼。
“师父,啥看懂了?”
老张头拿着草棍儿一指地上的蚂蚁,没好气地又问:
“看懂了吗?”
“哦,你说的是蚂蚁打架啊”
孙建伍一拍脑门,好像若有所悟。
“师父,你的意思是两边的蚂蚁打架,肯定是一方弱小的失败,实力强大的最终会胜利对吧?”
“屁!亏你还是个带兵打过仗的军人!就冲你说的这话,你也不过就是一介莽夫!”
听到师父训斥自己,孙建伍多少有些不服。
“师父,这不过就是蚂蚁打架,和白亮找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伍子,从化肥厂到拘留所,你把所有的事儿都回想一下,为什么这些王八犊子总是针对你?”
孙建伍在脑子里快速地回想。
所有的事都如同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里。
从最初的刘文光、二林,一直到后来的韩国勇。
“师父,你是说我太高调,做事太冲动了吗?可是师父,这些和白亮没有什么关系吧?”
看着孙建伍榆木疙瘩一般的脑袋,老张头也是无奈的苦笑。
拉着孙建伍坐在了一边的水泥台阶上。
老头摇晃着手里的草棍儿说道:
“伍子,从你的观察角度看,我们就像那群蚂蚁。不管那块食物是什么,名利也好,金钱也罢,都会是我们追逐的催命鬼。无论我们怎么争取,最终都是别人指挥的工具。我问你,刚才那群蚂蚁,是谁在指挥它们拼命?”
孙建伍看了一眼地上的蚂蚁,想了半天。
“师父,是那只头蚁!”
“错了!能指挥它们的,能左右它们命运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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