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人在永寿县待了两天,就要出发去往北一点的新平县了。
新平县离永寿县很近,半日可达。
一路上的风景很好,午时,袁家人在一处青山碧水的河岸停下,准备架火堆煮方便面吃。
可算是达成了游玩的目的。
叶老夫人看小孙女给其他几个孙辈分糕点,满脸都是疑惑。
她忍不住问小儿子:“这糕点是何处来的?如此精致,不像是民间的卖相。”
“可宫里似乎不曾有过这种糕点啊?”
托小孙女的福,没有旱灾时,宫里是三天两头赐糕点,叶老夫人对尚食局的糕点单子门清。
袁猛看了眼开心吃黄米糕的小女儿,淡定地说:“是昨夜贺郎君从外面拿来的。”
叶老夫人看向贺凡。
贺凡:“……”
“这个么……说来话长。”
叶老夫人确实好奇:“那你长话短说?”
贺凡:“……昨夜,我出门吹风,遇上了……熟人。嗯,遇上一个熟人,攀谈了几句,我赠他一只鸡,他赠我一份糕点。”
叶老夫人点头:“我就说早上咱们带来的鸡少了一只呢。”
她摇头笑了:“我还以为是圆宝儿给放跑了。”
贺凡觑她一眼,松了口气,然后死亡视线射向狗指挥官。
狗指挥官一个眼神都没回给他。
叶老夫人见袁侍郎立在河边,看着远处的山景,走了过去。
她语气难得温情地说:“还要一会儿呢,你去马车上小憩一下吧。”
袁侍郎昨晚一直跟留守在永寿县的差人吩咐工作,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此时被夫人关心,他有点感动,想了想,点头应下。
不过没有去马车上,而是背靠大树,席地而坐。
叶老夫人没有打扰他,刚要转身离开,发现小孙女吃着东西,一边伸脖子往阿翁那边看。
她连忙拘住小娃子,不让她过去捣乱。
袁侍郎很快就陷入到梦境中。
梦里是一片黑色的虚空,半空中一幅巨大的画卷缓缓展开。
画卷上几个大字:大明万历首辅张居正。
袁侍郎也是参加过科举,熟读经史的,从未听过这位首辅,或者这个国号。
他心生疑惑,皱眉注视着画卷。
张居正,出生在江陵县一位秀才家中,他自幼就非常聪明,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神童。
十二岁成为秀才,十六岁中举,二十三岁时,他进士及第,被选为庶吉士。在当时,内阁大学士几乎都是庶吉士出身,可谓前途远大,可张居正志不在此。
时值大明嘉靖年间,嘉靖皇帝沉迷炼丹修道,严嵩父子结党营私,朝廷乌烟瘴气。
张居正年轻位卑,没有任何话语权,便在翰林院潜心读书,静待时机。
直到严嵩被扳倒,时年四十岁的张居正才渐渐崭露头角,他在给裕王朱载坖讲课时,认识了还是小皇孙的万历皇帝。
后来裕王登基,张居正凭借从龙之功顺利入阁辅政。
在内阁时期,经历了一系列政治斗争,他终于在十岁的万历皇帝登基后,掌控了内阁。
他深知出身市井,深知民间疾苦,所以严格教育年幼的皇帝,以期他成为一代明君。
张居正接手的是一个官员腐败,边防废弛的朝廷。他在掌权后,为了整顿吏治,推出了考成法,对官员进行严格审查,促进朝廷政令的实施;在军事方面,重用戚继光、王崇古、李成梁等名将,整顿军务,解除了边防危机。
他推行了一系列改革之法,让国库收入大幅增加,也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自古变革者,如商鞅,如王安石,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可哪怕成为孤臣,与所有人作对,张居正也要强势地,坚定地,将新政这条路走下去。
他居首辅之位的十年,是大明暮色中最后一段辉煌岁月。
张居正以一己之力对抗全天下的官绅大族,力挽狂澜,将大厦将倾的明朝拉回正轨,为大明强行续命几十年。
在了解了腐政的黑暗后,他从没有放弃,他要做一个有力量,又造福天下的臣子。在达到这一目的的过程中,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随着掌权日久,手段强硬,他与其他政治势力的矛盾日益加重。
一代名相张居正在五十八岁时,劳瘁而死。
临终前,万历皇帝握着他的手说:“先生之功,当与国同休。无他,唯看顾先生子孙耳。”
可他食言了。
张居正去世半年后,满朝文官开始弹劾张居正,两年后,万历皇帝下旨将张居正抄家。
张家人被地方衙门的人堵在家中,活活饿死了十几口人。直到十多天后,负责抄家的锦衣卫才姗姗来迟,他们严查家产,试图让张家万劫不复。
可掌舵大明十数年的张首辅,全族的家产,还不到严嵩的二十分之一。
如此结果,不是其他人想看到的,于是便开始了对张家人的一轮轮严刑拷问。
张居正的儿子纷纷遭殃,有的自尽,有的充军,女眷的结局也极其凄惨,后来,万历皇帝甚至要开张居正的棺材泄愤。
崇祯年间,这位名相才得以平反,族人才得以从流放之地回归故土。
明朝末年,起义军领袖张献忠的部下打到了张氏一族的故地,强迫张居正第五子张允修出来做官,张允修不从,自尽以明志。
他们受够了官场险恶,遭遇了数十年厄运,立志不再进官场。
而在大明朝风雨飘摇的存亡之际,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毅然从军,守护最后的大明。
可奈何,那时候的明朝,只剩下残兵败将。
抗清名将张同敞最终被押上刑场,他丝毫不惧,昂首赴死。
张氏后人,宁死不降清。
历经四代人,六十余年,张居正的身后事,终于缓缓落下帷幕。
他有污点,却也无法抹掉他的不世之功。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世上再无张居正。
画卷又缓缓合上,底下看完全场的袁侍郎捂住心口。
在家国陷落时,能臣比清官更难得,国家和百姓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可变革的路,实在太难了。
历来变法者,大多以身殉法,历来权臣,大多身死族灭,张居正占了两头。
袁侍郎面对画卷,隔空作了一揖:“为官当同张先生一般,请受我一拜。”
刚直起身,身边多了个人。
袁侍郎被吓了一跳,往旁边弹开好几米。
张居正:“……”
他一甩袖,厉声说:“为官当有为官的威仪,你这像什么样子,岂不叫人笑话?”
袁侍郎看着从画卷里走出来的老人,规规矩矩站好,还暗戳戳靠近了一步。
张居正叹气,捋捋胡须,淡淡开口:“你朝能人众多,你的新耕法推行,亦是得罪了不少权贵。”
“你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不必妄自菲薄。”
“处在什么位置,便操心什么事,待他日有了更多权柄,再谋其他。”
“记住,权力,不过是为民谋福祉的工具。你要抓住,但不可迷失。”
袁侍郎乖巧地点点头,又靠近一步。
“先生,那万历皇帝在你身故后,如此对待你的族人,你可有后悔过?”
张居正也看向了虚空中的画卷,神色有些怀念。
“如何能悔呢。”
“在踏上变革之路时,那些后果,我都料到了。”
“我掌权时,族人受我荫庇,我死后,他们便也该撑起张家人的命途。”
“我只恨,上天不能再假我十年。”
袁侍郎也是一脸惋惜:“可惜先生的新政,没能进行下去。”
他偷瞄了一眼老人,咳嗽一声:“不知先生可否同我讲讲,《天工开物》是为何物?”
刚才的画面里,明朝末年,张家族人不愿意入官途,却仍旧教导孩子们习文读书,期望子孙后代明理。
里面张氏后人看的就是《天工开物》这本书,光是名字就如此霸气,让人神往。
张居正语塞,他只负责疏理思路,鼓励这人,可没说要透露明朝书籍啊。
他想了想,问道:“本官方才所说,你都记下了?”
袁侍郎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先生所言,某全部都铭记在心,不敢忘。”
张居正点点头,一挥袖,消失在虚空中。
袁侍郎皱眉,这人咋还避重就轻呢?
难道那书是什么禁书?
他正想着,下巴突然一阵疼痛,一下将他拉出了梦境。
睁开眼,就看看可可爱爱的小孙女,抿着嘴,睁大眼睛看他。
小娃子的小手手揪着他的胡子,大声说:“阿翁阿翁,吃方便面啦!!!”
袁侍郎把她搂进怀里,解救了自己的胡子:“你咋还把对付外人的招数用到阿翁身上了呢?”
“以后不可以揪阿翁的胡子,知道吗?”
袁圆噘嘴:“阿翁小气毛!圆圆以后长了胡子,也不给阿翁揪!”
好阿翁摸摸小娃子的头:“你先长出来再说吧。”
他站起身,牵着小团子去吃饭。
这一场梦做完,身上的疲乏感也散去了。
事实证明,他选得路没有错,当今陛下也是明君,他的农法一直是被支持的。
他的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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