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几个名词不能提,其中之一就是投机倒把。
但凡是听到这个词,任谁都得心颤一下。
这两年还好,要搁两年前,但凡是谁被举报投机倒把,镇里县里立刻就来人,彻查、严查、深查!
柳学成一家什么成分,别人不知道,作为原柳丰村生产队大队长,现柳丰村村长的柳学明,自然是最清楚的。
他两家的关系往上数几代,还算是隔房的堂兄弟呢。
只是当年着实没法儿,县里镇里都来人了,哪怕柳学明再怎么帮忙遮掩着,这事儿闹大了,也终究是兜不住。
是以,柳学明对柳学成这个堂兄弟一直有些愧疚,平日里借米借面啥的,也不含糊,能帮就帮着点。
眼瞅着都好几年过去了,本以为当年的事儿算是彻底过去了。
但现在又听见李二婶乱嚼舌根,说柳学成一家搞投机倒把,柳学明立刻头大了。
柳学明翻着白眼儿,不想搭理李二婶,哼哼唧唧道:“你瞅见了?”
“那可不瞅见了吗,又是鸡又是鱼的,那鱼都有这么大……”
李二婶夸张的张开双臂比划着。
“还有那只鸡,好家伙……跟报纸上说的那鸵鸟一样,那家伙……老大了!”
看李二婶夸张的模样,柳学明更加不耐烦了。
吸溜了口红薯汤,撇嘴道:“学成一家过成啥样,跟你有啥关系?还不兴人家大过年的吃盘饺子?”
“那跟俺是没啥关系。”
李二婶一脸荣辱与共的样子,满脸愤恨。“那柳学成一家都穷成啥样了?能有那些东西?”
“保不齐是从别家偷来的抢来的……这要是闹开了,丢的可是咱生产队的脸,丢的还不是你这大队长的脸么?”
柳学明心说。“要光只是丢脸就能让学成一家日子过好点,那我倒也乐意。”
只是投机倒把这事儿可大可小。
所谓的口袋罪,就是啥罪名都可以往上面套……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路边调戏小姑娘啥的……都被定性为流氓罪。
而投机倒把也是口袋罪之一,但凡是和经济沾边的,说你个投机倒把,要是说不清楚经济来历,指不定就得被县里公安局给抓去劳改。
柳学成昨天过来的时候,一口气把之前从他家借的十几斤米全都还清了。
而且还回来的还都是雪白的精米。
这事儿,柳学明当时也疑惑过,不过也只当是柳学成发了一笔横财,或者是家里翻出啥存粮来,也没过多追问。
今天听李二婶乱嚼舌根,心里也有些慌了。
终究是自家堂弟,真要犯了事儿,能遮掩的就帮忙遮掩着。
想到这,柳学明哼道:“行了,我知道了,等会儿就去学成家里问问。”
没说问啥,只是把李二婶撵走了。
把碗筷放回灶屋里让媳妇儿洗了,拿着烟杆儿溜达着往柳学成家里走。
柳学成一家在柳丰村,算是出了名的破落户。
土墙房茅草顶,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
眼瞅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村里没电,柳学成又舍不得点煤油灯,黑漆麻乌的瞧不见人。
离得远了,只能看见门口有点点火光……那是柳学成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呢。
柳学明过来后,也没和柳学成客气。
两兄弟并排坐在门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
“学成啊,听说你家今天从哪儿搞了一只鸡和一条鱼回来?”
“嗯,明月有个在首都发展的老同学,这不是这两天给她邮寄了点东西过来嘛……米面啥的,还捎带了点钱。”
“明月那孩子花钱没数,拿到钱就买了鸡和鱼……也是个败家子。”
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白了,柳学明恍然,也暗自放下心来。
咂吧了口大烟,又道:“县里前两天来文件了,说村村通电……但是名额不多,得紧着往上报,我前些日子也把咱们村报上去了。”
说到这儿,柳学明叹了口气,拍拍柳学成的肩膀,又道:“学成啊,在这事儿没落实下来之前,消停点,千万别搞出啥动静来……这要是让县里注意到咱们村,指不定这个名额就拿不到了。”
柳学成吐了口痰,暗骂一声狗日的世道,却终究还是点点头。“明哥,我知道的,回头就和明月那妮子交代两句,让她也低调点儿。”
两人随后便是天南海北的闲聊。
说起明月口中的老同学,两个一辈子最远也只走到市里的中年人充满了对首都的向往。
都在猜测这位莫须有的老同学去没去过天安门,见没见过首长……
聊到叶欢想买八零年的猴年邮票,柳学明一拍大腿。
“前两年公社分发的猴年邮票,我那儿还有一版呢,赶明儿给你拿来。”
屋外天南海北的扯着,屋里的柳明月却在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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