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这次的身份是大昭朝刑狱司的司寇,在成为这个百官口中闻之色变的“玉面阎罗”之前,她还有另一个身份——罪吏之女。
她的母亲曾是一看管粮仓的小吏,一日因着上官喝酒耍牌,打翻了油灯而导致了粮仓起火,她将喝得人事不知的上官拖出了出去,自己转身进入粮仓想要扑灭大火,然后就再没出来。
那粮仓里装着一州百姓半年的口粮,却在一夜之间被焚烧殆尽,那酒醒过后的上官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便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了林惜母亲的身上,说是她喝酒误事,点燃了粮仓。
因着林惜母亲的渎职,害得一州百姓差过了个极为艰难的寒冬,林家一夜之间成了州城里人人喊打的存在。
她那半辈子都柔弱不能自理的爹爹受不了众人的白眼,在一个寻常的夜里,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在了厨房的横梁上,等到时年不过十二岁的林惜早晨起来发现他时,人都已经硬了。
林惜自此便成了孤儿,在乡邻的白眼中艰难求生,但尽管年幼,她却始终坚信自己的母亲是清白的,从未放弃过替母亲洗清冤屈的念头。
但她一个孤儿,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撼动得了和地头蛇太守有着亲戚关系的那名上官,还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五年过后,刑部尚书奉女皇之命,率领刑部核查经年的旧案,看到这一桩“小吏醉酒误烧粮仓”的公案之时,发现了其中的重重疑影。
一个素来不喜饮酒的人为何会饮酒误事,且根据州府传上来的案册来看,当日并不是这位林姓小吏的轮值班次 ,她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处处漏洞结合起来,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这小吏是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的,而真正烧毁粮仓的则另有其人。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林母的罪名被洗清,还被朝廷赐了个九品的虚职以示抚慰,然而那位一直为母亲的清名奔走的少年人却忽然消失了踪迹。
等到她再次被人记住名字之时,她已成了让百官闻之变色的三品大员,刑狱司最高长官——林司寇了。
至于她和长孙砚的渊源,其实始于一个暖阳融雪的午后,那时的她一心想着替母伸冤,却遭到了当地太守的多般阻挠,甚至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命丧那些酷吏之手。
当时的林惜想着,既然地方上的官员官官相护,那她就去京城,找京兆尹,找大理寺,找各位尚书,找当朝阁老,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她总能找到一个愿意为了老百姓说话申冤的好官。
可京城的水比州府的水可要浑得多,那些官员的门房见多了像她这样,一身冤屈却无处可说的平头老百姓,还没等人靠近说上一句话就挥舞着手里的大棒子,将人都赶得远远的。
林惜四处碰壁,求告无门,还被人骗走了身上为数不多的钱财,万念俱灰之际,她想起了从前乡邻聚在一起侃天侃地时,总会拿她父亲的姓氏来调笑。
说你也姓长孙,当今阁老家也姓长孙,怎么人家富贵无极,权势滔天,而你却聘给了这乡野之地的一介小吏呢?瞧你家林惜的年纪,没准儿还能和那长孙家的大郎君结个两家之好呢。
两个长孙氏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当时走投无路的林惜却实在没有其他路径可以选择了,因此脸上还带着伤的林惜灰头土脸地来到了长孙府的二门前。
京城官员府上的门房们都生了一双利眼,只上下扫上一眼,便能将来人的身份来意猜得个七七八八。
门房几人看着林惜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听她说自家父亲是长孙家的旁支,只以为她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不耐烦地挥手让她离开。
林惜自然不愿放过这最后一丝的希望,哀求着门房让她见上阁老大人一面,几人推搡之间林惜不知何时便被人掼到了地上。
就在她万念俱灰地眼睁睁看着朱漆的红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以为此生申冤无望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马车辘辘之声。
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穿过人群,传到了她的耳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将人弄成这样?”
林惜看着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几名门房看着自己身后,神色瞬间便变得恭敬起来,也忙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看向后面。
只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架极为华美的马车,马车前后站了十数名身着锦袍的奴人,个个姿态从容,贵气逼人,就连拉车的两匹马儿都通体油黑,无一丝杂毛。
马车车辕上坐着一名衣着利落的奴人,正拉着缰绳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仿佛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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