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川老家是个二线城市,她上飞机前给妈妈发了短信,等飞机落地,却没人来接她。
她一点也不意外。
刘悦川是最普通的小康家庭,家里前年换了新车,说是给她准备的嫁妆,但这车一直是刘悦川爸爸用,一次也没接送过她。
刘悦川从机场叫了辆出租车,到家时正好赶上晚饭。她爸不在家,舅舅一家又来蹭饭。
她推开门时,她妈妈正往舅舅手里塞红包,念叨着:“……出嫁的女儿不能回家过年,这钱你拿着,给妈买点吃的。”
刘悦川姥姥有三个孩子,刘悦川妈妈是老二,舅舅是小儿子。姥姥自己重男轻女不算,还胁迫闺女一起,把唯一的儿子惯得不像话。
刘悦川舅舅今年四十好几,一家人住在外婆家,都没正经工作,全靠刘悦川外婆的养老金和刘悦川妈妈的接济生活。
这钱说是给‘妈’的,最后还得落在舅舅手里。舅舅立即把红包塞进口袋,满脸皱纹笑成一朵菊花,不住夸刘悦川妈妈孝顺。
刘悦川向来反感舅舅一家,只当看不见他们,冲她妈打完招呼就往房间走。
刘悦川表妹眼睛一转,冲到窗边瞧了瞧,大声说:“刘悦川是打车回来的!
刘悦川你真是有钱了,不但坐上飞机,还舍得坐出租车。从机场回来的大几百吧。”
她冲刘悦川妈妈挑拨:“我老姑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飞机场在哪呢。”
刘悦川表妹叫曲白,小名叫写意,比刘悦川小七个月,是舅舅的独生女。
她的名字本来是大姨给刘悦川取的,舅舅觉得好听,硬给自己女儿要了去。刘悦川满月时,大姨才知道这件事,又给取了现在的名字。
曲白中专毕业开始混社会,很看不上上班挣死工资,妄想成为网红,或者嫁个有钱人,一夜暴富。
舅舅做儿子做弟弟都不行,做爹还是够格的,对曲白宠到没边。从小到大,刘悦川的东西就是曲白的。只要曲白看上,舅舅一定和刘悦川妈妈要给她。
所以每次面对刘悦川,曲白满是优越感。刘悦川从没搞懂她在优越什么。
“下次你们用我妈的钱旅游时带上她,她会知道机场在哪的。”她告诉曲白:“如果你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顺利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会知道,有种东西叫差旅费。意思是,公司会报销我这笔钱。
当然,前提是你智商正常。”
曲白最恨刘悦川嘲笑她笨,气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反驳说:“我初中毕业了,我上过大专!”
“你真棒。”刘悦川嘴角往两边扯,扯出个敷衍的笑。
她懒得再说废话,才要回房间,又被舅妈叫住。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能和舅舅过日子,舅妈也没廉耻。她拉住刘悦川胳膊,很亲热地说:“你是姐姐,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妹妹。你看你现在多有厉害,在帝都大医院做医生呢,等过完年,也带妹妹去帝都见见世面。你放心,她吃得不多,花不了你多少钱——”
“没必要。”刘悦川从她手中挣脱,“乞讨人员得遣回原籍,别给帝都工作人员增加工作量。”
不等舅妈说话,刘悦川妈妈先生气了。她狠狠掐刘悦川胳膊一下:“大过年的,不会说话我拿针把你嘴缝上!”
说着,她把他们吃剩的饺子倒进一个盆里,又把盆塞给刘悦川:“去厨房吃。吃完把盘子洗了。”
这些饺子有的只剩下皮,有的漏了馅,还有吃剩一半的,囫囵混在一起,像一盘呕吐物。
从小到大,刘悦川没少吃这种东西。
曲白又得意起来,催促说:“快吃啊,我老姑特意给你包的,包了一下午呢。你瞧瞧,她拌馅时手还被刀划破了,你要不吃,她会伤心的。”
刘悦川妈妈在一旁帮腔,说刘悦川血是凉的,养不熟,和她不亲,还是曲白知道心疼人。
刘悦川知道曲白对自己的优越感从哪里来的了。
曲白有疼爱她的亲人,而刘悦川是个孤儿。
刘悦川没接盆子。
她握紧背包带子,说:“不用了,我一会叫外卖。”
刘悦川妈妈勃然大怒:“大城市呆久了真是了不起,我不配给大医生做饭。”
她声音里带上哭腔,向舅舅一家诉苦,“我真是倒霉,尽心尽力养大个白眼狼,丢下爹娘自己跑去大城市享福。……从小就这样,又自私又不听话,真是个祸害——”
舅舅舅妈逮着机会,也数落起刘悦川,一句比一句难听。
刘悦川想躲回房间,又不愿白白挨骂,给她妈出主意:“舅舅又孝顺又听话,是个福星,这盆片汤可一定给舅舅打包带走。全家靠讨饭过日子,比我更需要这口吃的。”
说完,她冲回到房间,把门甩上。
门变成堡垒,把泼天的咒骂关在外面。
其实刘悦川早没自己房间了。上大学之后,她的房间变成家里的杂物间。
她把装着杂物的箱子从床上搬开,被褥没晒,带着许久不见天日的潮气。
算了,几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她打开衣柜的门,想把背包里的衣服挂起来。
衣柜很空,几件洗到褪色的t恤被个大箱子压在下面,衣架上只有一件黑色的薄袄。
看见这件衣服时,刘悦川的手指不自觉发痒。
薄袄是中学时刘悦川妈妈给曲白买的,曲白嫌难看不要,她拿回来给刘悦川。
从七年级到高一,刘悦川把这件衣服从长款穿成短款。这个城市的冬天不长,但是寒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有这一件御寒衣服。
他们家当然不是穷到买不起冬衣。事实上,刘悦川的爸妈是挺时髦的人,穿戴都是牌子货,早在三十年前,两人就买了羽绒服。
他们只是不愿给刘悦川花钱。
每次刘悦川说冷,想要一件厚实衣服过冬,她爸都装听不见,而妈妈总嫌她娇气,让她多穿一件秋裤和毛衣。
她当时还小,也知道要面子,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窘迫,固执地不肯多穿,生生把自己冻出满手冻疮,挺漂亮的手指肿得萝卜一样,总带着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
所以,刘悦川最讨厌的季节是冬季,她总有遮不住的寒冷和寒酸。
屋里有暖气,刘悦川已经热出薄汗,却不愿脱下自己的厚羽绒服。
手指的冻疮在大学时已经治愈,但在这个家里,好像随时会复发。
这栋房子总让她觉得冷。
她握紧拳头,心想,算了,我欠你们的。
屋外喧闹声大了起来,舅舅一家要走了,妈妈下楼送他们。刘悦川叹了口气,脱下羽绒服,去厨房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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