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不要拘礼。你们在聊甚么?”李善道按住这个战士,不让他站起。
边上的几个战士,都已起身。
一个战士说道:“敢禀二郎,程三这厮正给俺们吹牛呢!”
被李善道按住的这个战士急了,说道:“休得胡说!俺咋是吹牛了?”
“你这厮,前几日打洛阳贼官兵的那一仗,你又没参与,仗,二郎是怎么打赢的,你自也不知道,却云天雾地地与俺们扯个不住,你不是在吹牛,是什么?”
叫“程三”的这战士怎肯在李善道面前丢了脸面,面皮都涨红了,辩解说道:“俺是没参与,可俺阿哥参与了!俺都是听俺阿哥说的!俺阿哥说的,能有错么?俺能是吹牛么?”
却他的阿兄,是李善道部中的精锐,参与了石子河畔的这一仗。
在战中,他阿兄受了伤,现不在营里,正在徐世绩部统一安置的彩号营里养伤。
李善道点了点头,笑道:“程大郎的确是参与了此战。而且,程大郎不仅参与了此战,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徐大郎都亲自接见、夸奖他了。程三若是从程大郎处听来的此战的战况,那倒是不算吹牛。……程三,我刚听你说‘蒲山公’,蒲山公怎么了?”
得了李善道的认可,程三自觉找回了脸面,挣开了李善道的手,硬是站了起来,先恭恭敬敬地向着李善道行了个礼,接着挺胸昂首,骄傲地扫视了一圈余下的那几个战士,——好像参与此战,并立下功劳,得到徐世绩接见、夸奖的人不是他阿兄,反而是他不成!
然后,他才回答李善道的问话。
他答道:“回二郎的话,这些俺也是从俺阿兄处听来的!俺听俺阿兄说,交战到最凶险的时刻,贼官兵太多,眼看着咱就要顶不住了,却於此际,蒲山公营的部曲杀了上来!有个姓何的大将,还有个姓李的将军,他两人引领铁马,冲在最前;又有蒲山公,一马当先,亲率其营主力,鼓噪奋进,於是贼官兵乃抵挡不住,大败逃散!这一仗,咱们这才最终取得了胜利。”
李善道笑着说道:“程三,你大致上说的不错,但有两点,你说错了。”
“啊?二郎,哪里错了?”
李善道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最先杀上来的蒲山公营的两将,一个确是姓李,他有时会来咱营中找我,你们可能也都见过;但另一位,却不是姓何,是姓常,他的名字叫何,这是你说错的第一点。第二点嘛,蒲山公并没有亲自上阵,上阵的皆其部曲,他是在后头压阵。”
“哦,哦!原来姓常,不姓何,蒲山公没有亲自上阵!二郎,俺都是听俺阿哥说的,这可不能怪俺,只能怪俺阿哥给俺说错了!”
李善道问道:“你阿哥还给你说什么了?”
“……别的也没什么了,对了!”程三想了想,猛地想起了他阿哥与他说的另一件事,说道,“二郎,俺阿哥还与俺说了,这一仗能打赢,真是全亏了蒲山公!蒲山公当真是神机妙算,上次打张须陀这老狗,也是靠的蒲山公,才打赢了的,这一回,又是如此!”
李善道笑意渐渐收起,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你阿兄这样给你说的?”
“是呀!二郎。”注意到了李善道神色的变化,程三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忐忑地偷觑李善道,不安地说道,“俺阿哥是不是说错了?”
李善道嘿然片刻,重新露出微笑,拍了拍他的胳臂,说道:“你阿兄说得也不算错。打张须陀这一仗,确是用的蒲山公的计谋;打洛阳贼官兵这一仗,起到反败为胜作用的也确是蒲山公营的那两千步骑。但是,你阿兄说得也不算全对,你可知不算全对在哪里?”
程三说道:“小人不知,敢请二郎指点。”
“一场仗能不能打赢,计谋当然重用,可在前线浴血拼斗的将士,也很重要。打张须陀这一仗,要是没有咱们的将士与蒲山公部并肩作战,只靠蒲山公营的部曲,估计他也是打不赢的。打洛阳贼官兵这一仗,同样的道理,不错,最终起到反败为胜作用的,的确是蒲山公营的那两千步骑,然打个比方来说,吃到第十张饼的时候,你吃饱了,可你能说,前边九张饼你就是白吃了么?让你吃饱的只是这第十张饼么?若无咱们这些翟公营的将士,在前头与贼官兵厮杀了半晌,蒲山公营那两千步骑,又岂会最终起到反败为胜之用?……你们说,是不是?”
程三和其他的那几个战士,心服口服,纷纷点头,俱是称“是”。
一个战士笑话程三,说道:“你这程三,平时好吹牛不说,你阿哥凡与你说点啥,你都添油加醋的吹与俺们听;却原来脑子也不灵光,吃饼吃饱,只知谢第十张饼,不知谢前九张饼。”
程三的脸又涨红起来,说道:“俺又不是傻子,怎会只谢第十张饼!”
战士们哄然大笑,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与程三等又说了没几句话,在别处坐地的战士们,发现了李善道的来到,皆围聚了过来。
李善道治兵,向来是军纪严格,但与兵士同甘共苦,平时不拿架子,故他部中的战士,对他是敬多过畏,凡是他的军令,遵从是当然之事,可要说到“怕不怕”,其实并不怕他。
这一围聚,里三层、外三层,百十个战士,行个礼后,七嘴八舌,与李善道说起话来。
亦都没什么正事,不外乎闲聊闲话。
正热热闹闹间,数人分开人群,到了李善道面前。
领头之人二十多岁,肤色黧黑,穿着件寻常袍服,收拾得利利索索,举止矫捷,可不就是陈敬儿。陈敬儿忙不迭地叉手礼罢,说道:“不知二郎来了,俺迎接来迟,敢请恕罪。”
“徐大郎刚派人把我要的陌刀兵俘虏送来,我顺道来你团看看。”
陈敬儿说道:“陌刀兵俘虏送过来了?”往李善道身后张去。
李善道说道:“总共送来了十几个,我已叫老康带走安顿了。”
“哎呀,二郎,怎不带来,给俺瞧瞧。”
李善道笑道:“我知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想在你团中选些兵卒,学学陌刀?放下你的心吧,等开组陌刀队的时候,一定少不了你团。”指了下周围的战士,“想学陌刀的,到时都可报名!”
这些战士大多没参与石子河畔那一仗,因也大都没见过陌刀使开的威势,却实打实的说,又哪里会有谁想报名学陌刀?然是李善道的话既这么说了,身为部曲,少不了需捧个场,遂这百余战士参差不齐地应道:“是!是!到时俺们一定报名!只怕二郎相不中俺们,不要俺们。”
“这话,你们还真说对了!陌刀非比长矛,要想使好陌刀,还真是得对刀手高标准要求!到时,你们若是想学,尽可先报名,至若行不行,能不能加入陌刀队,试后再说。”
本是都没学陌刀的心思,李善道的此话一出,反倒是勾起了这些战士们的好奇。
甚么陌刀?想要学,还得先试试能力行不行?
一些战士便起了兴趣,心底里决定,等李善道编陌刀队时,还真是得要报个名,试一试!
“二郎,请帐中坐吧。”
李善道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顺道来你团看看,你帐里,我就不去了。你这边来,我问你几句话。”
陈敬儿应诺,便赶散了围聚的战士们,跟着李善道到了边上一个僻静处。
李善道抚着短髭,沉吟了片刻,说道:“五郎,你团中战士近日私下有何议论,你可知晓?”
“……,有何议论?二郎指的是?”
李善道往散开的战士们抬了下下巴,说道:“刚才我听程三说,他和他阿兄都颇是佩服蒲山公。五郎,这是只他兄弟两人的想法,还是你团中别的战士也有此想法?”
“哦,二郎说的是这个啊!这方面的议论,俺也听到了些。部分战士,是这样的想法吧。”陈敬儿顿了下,呲牙笑道,“二郎,不但有的战士是这样想法,便是三郎、四郎……”
三郎,王须达;四郎,罗忠。
陈敬儿、王须达、罗忠三人是一同被拨到李善道部中的,尽管而下三人的军职已有高低之分,陈敬儿、王须达都是一团之长了,罗忠位在他俩之下,但在王须达的主动积极下,三人仍是常有来往,时不时地聚一聚,依然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三郎、四郎怎么?”
陈敬儿笑道:“便是三郎、四郎,俺们闲聊时,提及蒲山公,他俩亦是赞不绝口。”
“哦?”李善道刨根问底,问道,“怎么个赞不绝口?”
“还能怎么?不外乎就是很佩服蒲山公的智谋,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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