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张仟佰站在椅子前,看着淡定吃饭的两人,“哈哈”笑出了声。
“你们两个怕是死到临头出幻觉了吧?还不快跟本官回府衙,说清楚你们低价收购,妄图搅乱市场,到底所为何事,意欲何为?!”
他吼完,李念没回答。
沈行之也没回答。
他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在李念的碗里:“晌午北息顺手打的野猪,尝尝。”
两人这般轻描淡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让张仟佰怒不可遏。
他上前一步,两手卡住桌板,眼瞅就要用力。
“张大人。”李念不疾不徐,边吃边说,“你可想好了再动手。”
她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扬起下颚,示意桌上那块倒扣着的木牌。
张仟佰怒上额头,哪里管得上这些,他仍然用力往上。大喝一声:“我让你们吃!”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来。
李念端着碗,好奇地看着他。
按理说喊完了就要掀桌子了,可他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行之一手两只手肘不知何时都压在桌板上,面上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仟佰的脸都黑了。
他绷着嘴,再次用力,可这桌子仍旧丝毫没动。
李念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分外尴尬。
她正要说什么,就见沈行之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就听咣啷啷几声,一条桌腿便滚了出来。
李念憋住笑,正经道:“哎呀……张大人你可别松手,你说这就这么凑巧,这破桌子腿掉一只。现在你若是松手,饭菜洒了是小事,桌上那块令牌要是落了地,染上些汤汁什么的……”
她面露歉意,却又带着几分难色,故意阴阳起来:“你也知道,楚阳郡公和建安世子两个人都是不怎么听人话的疯子,以后这令牌还回去,指不定他俩要怎么蛐蛐你呢。”
张仟佰愣住。
两次都没能掀了桌,那股怒火直接进入了三而竭的态势。
他瞄着桌上那块牌子,一时有些后悔。
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到牌子的正面,若这两人只是胡说八道还好,可若真是郡公和世子的令牌,他还真不敢松手。
张仟佰瞪着李念:“你诈我。”
“哎呀。”李念喝口汤,“张大人不过只是正八品下的县令,还犯不着诈你。”
说完,便嬉皮笑脸,给沈行之也夹了一块肉,并点评道:“好吃,确实美味,除了有点废牙。”
沈行之看着碗里的肉,无语凝噎。
这女人每次拿他名头撑场面的时候都说得这般顺口,但总要连带着点不好听的词。
这回没了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但那“疯子”二字,还不如之前中听,起码还是个人样。
他端起碗,把肉放进嘴里吃完,再放下碗时,感觉自己头顶都要被张仟佰戳出个洞来。
张仟佰想看那牌子到底是哪家的势力,沈行之偏不让他看,只轻描淡写地问道:“我倒是很好奇,张大人知不知道盐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关你何事?”张仟佰毫不客气。
沈行之笑了:“从商而言,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并无不妥。盐商都要活不下去了,我们这时候收购了盐,既能救他们的命,还能解决囤积的盐,并且自己也大赚一笔,有什么不可?”
张仟佰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消气之后他还真好好同沈行之理论起来:“你以为你是救了盐商?你能救一时,能救一世么?江浙的盐拉到内地来卖,这三个月都以超低的价格打压着自贡的盐产,你这时候抄底,下次再来收购之人,只会给出比这更低的价格。”
李念听到这,挑眉看着他。
没想到这人乍看之下气呼呼的,倒意外是个能沟通的。
“你不是为了补贴而来?”李念好奇问。
谁知,张仟佰鄙夷地看着她:“你们才是为了那传说中的什么补贴来的吧!”他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们,不管到底有没有补贴,这价格,本官说了,不认。”
“自贡外村已经有人在售儿卖女,在这么下去怕是要人相食,但即便如此,本官也不认。”他瞪着两人,“沿海的盐不可能一直进蜀地,我不能给自贡的盐价留下这么低的污点。你们这次买了拍拍屁股走了,明年的盐怎么办?你们愿意出比这更高的价格么?”
他这一番话,让李念慢慢放下碗筷。
她越发惊讶好奇,歪着头追问:“沿海的盐为什么不会一直进来?”
张仟佰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这不是废话么?盐那东西,怕潮湿、怕下雨、怕风吹、怕沙尘,几千里的路程,他江浙除非是疯了才会长期往内陆卖盐,鞋底子都能让他赔干净。”
李念连连点头,甚为满意:“嗯,对,没错。”她笑着,忽然话音一转,问道,“您是邵思昌邵侯爷的学生?”
低头吃饭的沈行之一怔,夹着米粒的手停在半空。
张仟佰哼一声,反问:“怎么?不像?”
“像像像……”李念点头,她笑道,“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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