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回过神,喃喃道:“姓秦,岭南行医……莫非褚郎中所说,正是神医秦老怪?”
没成想,竟让他们一行人误打误撞找到了秦老怪。
凌央讶然:“姑姑如何得知?秦老怪一向行踪不定,久居深山之中,从不肯轻易入世。就算他要入世,也不会来岭南这种地方吧。”
这就涉及到温峤交代的事了,只是眼下不便细说,阮娘只草草应付:“温大人曾告诉过女君,我正好在一旁。”
凌央点头:“我现在就出发去青莲镇。”
“慢着。”待褚郎中离开,卫骁挡在凌央身前,“月黑风高,你想星夜纵马不成?”
凌央:“小舅舅,我顾不得这么多,早点将他请来,阿绛就会早点好起来。”
卫骁摇头:“你请不动他,我去。”
凌央:“这是为何?”
卫骁耐心解释道:“秦老怪不治三种人,一不治王公贵族、帝王将相,二不治五蠹之流,第三……他不治活人。”
“记得从前大哥生了场重病,阿姊特命人三顾秦岭去请他出山。谁知他万般轻狂,竟大放厥词,说卫氏早不是当年布衣芒屩之家,就算要砍他脑袋,他也不会出手。我们卫家不比朝中其他勋贵,说句白手起家亦不为过,更非尸位素餐的蟊贼,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心软。”
“文玉,你是请不动他的。”
凌央急得踱步:“阿绛与我现在既不是王公贵族,二不在五蠹之内,至于这第三……我与阿绛皆是不人不鬼的模样,正适合他大展拳脚。只要我诚心求他,就一定有希望,不去试试如何得知?”
卫骁厉色道:“要去也是我去,我还能伪装成农户。他这种老精怪,必会察觉你的端倪。”
他瞥向凌央的手:“你自己看看你那双手,食指、无名指、小指上的老茧,是常年握笔读书之人才有;虎口上磨出的老茧和痕迹,更是习武之人的特征,他一眼就能看出你修习过君子六艺,如何隐瞒?”
凌央总觉得卫骁担忧过虑,便当场驳回:
“舅舅以为您又能藏得住?哪个农户有您这样的气度和身量?您不必再劝,阿绛和阮姑姑离不得人守护,不就是骑一夜马,我扛得住。”
他转身去翻找温峤那些瓶瓶罐罐,摸出瓶护心丸,仰头,整瓶都吞入腹中。
“如果这件事我都做不到。”凌央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破旧木柜,头上冷汗直流,“小舅舅,我就枉为卫家人,枉为……枉为她夫君。”
卫骁气得转过身,不愿看他,却把环首刀丢给他防身:“你这脾气,打小就倔得像头牛。给我活着回来,否则我要以死谢罪去见我阿姊。”
凌央用力强笑:“小舅舅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
……
纵马赶了一夜的路,凌央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位移了。
他满身狼狈,迎着日光出现在青莲镇时,镇子上出摊早的小贩们险些被他吓得四处逃散。
凌央没有理会旁人怪异的目光和打量,他缓缓滑下马背,强压住胸中那股恶心想吐的不适。
他牵着马,游灵似地走向一个摆摊卖橘子的小贩,有模有样鞠了一躬:“这位兄弟,敢问秦神医住在何处?”
小贩磕磕巴巴道:“直、直走二十丈,有个善堂,秦神医就在那里。”
凌央道过谢,拖着千金重的身躯缓缓挪动。
到善堂前,见大门紧闭,他又困又累又冷又饿,实在腾不出力气敲门,只能靠脑袋,一遍又一遍撞击木门。
撞门有效,不一会儿,紧锁的大门就打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露出个小脑袋。
“鬼呀——”
女童吓得反手就关门,凌央伸手挡住,五指被结结实实夹了一道,疼得他精神抖擞。
他笑着说:“小妹妹,我不是鬼,我是来求见秦神医的。”
女童这才慢慢开门,干净的眸子一直盯着他看:“大哥哥,爷爷还在睡觉呢,你先进来等吧。”
凌央被她引进内,坐在了似乎是她们平日吃饭的饭堂,抱着刀,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
“哥哥,你先吃口饭吧。”女童的声音再次唤醒凌央,他一睁眼,一碗热气腾腾的杂菜粟米粥和几块蒸饼推到身前,“爷爷到了冬天喜欢赖床,你得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行呢。”
这些简陋的吃食,此刻于他而言却和如同救命稻草。
凌央红着眼,拈起一块蒸饼泡汤吃下:“多谢。”
善堂的孩子们都陆陆续续晨起,见院子里忽然多了陌生人,都忍不住凑过来好奇打量他。
凌央吃饭时,也没忍住偷偷打量善堂。
这些孩子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他们被秦老怪照顾得很好。
虽有好几个面黄肌瘦的,可眼中皆有神采,比流民的孩子们要好太多。
凌央享用完这顿暖心的早饭,见院内有井,刚要起身去洗把脸,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哼,你回去吧,你的病我可不给治。”
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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