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上，陆瑶情绪一直不高。
沈泽开口，又一次猜到她心里的担忧，“你别担心，我买了那么多东西，也给了钱，两个儿子总能吃上两口好的，他们是偏心，又不是不给。还有田里的活，我也交代了，不许让程宇干，否则就不寄钱了。”
老两口在生产队一年下来，也就300块，吃喝拉撒一算，全年下来就不剩啥了。
现在沈泽一个月给他们老两口寄70块，相当于程涛哥一家和老两口全年的收入了。
这是一大笔收入，不仅每个月钱多了，还少了他和陆瑶两张大人吃饭的嘴。
程家老两口这笔账肯定算的清楚。
陆瑶心里好受一点，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垂在西边山际的火红落日。
“没想到你会当爸爸。”
听到陆瑶的话，沈泽愣了下，转头看向她。
对方神情平淡，暖色的光铺满大地，也照在她脸上，好像旧时光的照片。
他听不出来这句话是讽刺还是欣慰，实话道，“我是第一次当爸爸，以前是程涛混账，但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既然用了这个身体，擦屁股的事情肯定得他来善后。
“你以后都在京市吗？”陆瑶想起他给儿子留的地址。
“不在，我要去港市，程宇不好寄信，我索性就写了个朋友的地址。”沈泽望着前面的土路，慢慢道。
陆瑶惊讶。
他一个农村人，先是在京市，又要去港市，而且最近赚了那么多钱。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事情？”她转头盯着沈泽，紧紧皱起眉头。
沈泽看到她惊恐不安的表情，嘴角漫上清爽的笑，在夕阳的余光里，肆意张扬。
“放心，我做的都是合法生意，黄赌毒，偷鸡摸狗都没干。”
陆瑶移开视线，绷着嘴角，“你答应我照顾好儿子的，我只是提醒你别走歪路，撇下孩子没人管。”
沈泽毫无压力的“嗯”了声。
陆瑶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以前的程涛混账，除了田里的那点活，其他都不会，跟着别人出去，也是惹一身腥回来。
可现在的程涛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和从容。
陆瑶被一种很复杂的清楚裹挟，说不清道不明。
但现在她可以放心儿子了，至少此刻的程涛身上，有一种让她信服的力量。
牛车带着两人回到了火车站，沈泽把五块钱递给对方。
票是下了火车就买的，距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
火车站门口有新坐好的豆腐，沈泽老远都闻到了豆香味。
这个年代传统手法做的豆腐就是好吃，这是沈泽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发现。
他让陆瑶在门口等着，自己提着手里的包去买了一份冒着热气的豆腐。
做豆腐的是脚上有残疾的老汉。
虽然还没改革开放，但孤寡残疾的弱势群体，政府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摆摊做点小买卖的。
上面浇了料汁，吃起来嘴里的豆香味十足。
他在摊前吃着，又让老板打包了一份。
回来的路上，就看到几个人不远不近的围着陆瑶打转。
他脸色一变，迈着匆忙的步子走到陆瑶身边。
陆瑶也看出自己是被人盯上了，正忐忑间，男人高大的身影就护在身前，紧接着手臂被他攥住，往车站里走。
围着她的几个男人，看到她有伙伴，一个个讪讪的又去找下一个目标。
沈泽把她带到候车厅的座位上，将还热乎的豆腐塞到她手里，“你以后在京市还是别出门了，太招坏人！”
陆瑶看了眼他，沈泽斜了眼，“我说的是事实，你当年不就是在火车站丢的吗？现在又是火车站。”
说完，沈泽才觉得不妥，瞟了眼垂着头的陆瑶，讪讪闭上嘴。
以前不让她跑的是这个人，现在关心她的又是这个人，陆瑶突然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个新词，叫精神分裂。
这个还是给她做心理疏导的人给她讲的。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说完，陆瑶才觉得自己胆子很大。
以前，她是不敢和程涛这么说话的。
沈泽一愣，挑着嘴角道，“我没精神分裂，我是向死而生。”
可惜生在这么个玩意身上，他的英明全毁了。
程涛没生气，陆瑶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了。
向死而生。
她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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