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贵人倚着窗,听着外头隐约传来安常在的歌声,婉转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
“小主,夜凉了,皇上不来,这专门为皇上准备的百合雪梨燕窝小主便用了吧。”
浣碧端着燕窝入殿,见莞贵人黯然的神情,放下燕窝,伸手将那轩窗合上。
“想不到陵容歌声又精进了,竟这样动听,我都不免沉醉了。”
莞贵人回神,敛起失落的神情,合上了手中诗书放置了一旁。
明明昨晚皇上说过,今晚还要陪自己读一读诗词的,可见这诗书到底还是会令人乏味的。
“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功夫。”
浣碧语中不免讥诮,莞贵人闻言皱眉放下了那盏燕窝,不禁又冷声训诫道:
“不管什么功夫,只要皇上看中,那便没有你我置喙的份儿。你说话该有些分寸。”
“是奴婢失言了,奴婢不敢了。”
浣碧见莞贵人如此正色肃然的神情,不敢再妄自议论其他。
次日中宫请安,华妃还在受罚,这宫中妃嫔神色各异,只是大部分还是持旁观讥笑的态度。
富察贵人见安常在满面春光的样子,不免翻了白眼,只觉气闷,只是余光瞥见莞贵人,只见莞贵人眼下乌青,她抿唇浅笑又曼声说道:
“也不知华妃娘娘如何冒犯了太后,倒是皇上昨晚心情定然是不好的,路过了碎玉轩却未进门,倒是叫莞贵人独守空房了。不过还好有安常在清歌安抚,臣妾瞧着皇上上朝前心情大好。”
安常在闻言倒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莞贵人,之见她面色微凝,正欲分辩,安常在忍不住要出言解释,此时皇后的声音却悠然响起。
“皇上政事繁杂,偶尔心性也是有的,何况莞贵人盛宠不断又同安常在交好,想必自然不会往心里去的。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前朝烦心事多,姐妹们更该想法子为皇上解忧才是。”
一番话按下了莞贵人与安常在的话头,对富察贵人也未见半分指责。
莞贵人抿唇神情又恢复如初,安常在朝皇后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富察贵人更是傲然自若,想她与皇后一般都出身满军旗,皇后日常也没少关怀自己,自然会帮着自己说话。
众妃嫔离席告退,安常在寻了由头又兜回了景仁宫。
“臣妾特来谢娘娘大恩。娘娘请人教习臣妾月琴,臣妾才得以重获恩宠,臣妾感激不尽。”
自安常在失宠,皇后倒是冷落了安常在一段时日,只是眼下皇后境遇也是不好,自然又笼络起来安常在,悄悄请了乐师教习月琴,说是琴曲相伴才更相得益彰。
“是你自己争气,学到仔细,本宫不过是不忍心你年轻轻便失了皇上恩宠啊,虽然莞贵人沈贵人也时时伴驾,但话说回来,自己的荣宠还得靠自己争才最靠得住。”
皇后声音轻缓,透着温婉和安慰,安常在十分感激动容。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自己已经数月不见皇上,这期间沈贵人莞贵人都有风头正劲的时候,想必未曾想过要帮扶自己一把。
“听说皇上今晚还要去你那吧,你便早些回去准备着吧。”
安常在感恩戴德了一番离开了景仁宫,一路上只觉秋风清朗,阳光暖煦。
皇后说得对,别人哪里会真心举荐自己,都不如凭自己挣得的荣宠来的可靠,想自己如今也是有能耐夺了莞贵人的恩宠了。
而胤禛下朝召来苏培盛,心头还在挂念着华妃,便传口谕说华妃身子抱恙暂让华妃回宫修养再抄经书。
虽是包庇之言,但也算给了太后台阶和颜面。
“就罚跪了一晚上,皇上便如此心疼了,体恤下臣何至于此?皇帝未免也太给年羹尧脸面了。”
“奴婢冷眼瞧着,这皇上还是极宠华妃娘娘的,昨个儿出了寿康宫就等不及去安慰了。听说昨晚皇上人都到了碎玉轩门口,还是转头走了。今儿下了朝又传了恩赦的口谕。”
“是了,这真宠假宠说到底都是宠,这真戏假戏也都是戏。皇上该不会是对华妃动了情?”
太后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转动,眸中似有一丝怀疑。
“太后安心,皇后娘娘温良贤淑,统御后宫向来有手腕,皇上再如何宠爱华妃也必定会顾及太后和乌拉那拉全族的颜面。”
“皇后处事原本哀家是极为放心的,只是近来屡次自作聪明倒是受了牵连,皇上显然都冷淡了下来。”
太后蹙着眉,神情没有了往日的平和淡泊,眼下皇后不受皇上待见,这李四儿又同华妃搅弄在了一起,没个安生的。
“竹息,寻个由头,你亲自见一见李四儿,让她把牢自己的嘴。”
孙竹息脸色微变,这隆科多的府上自然是越远离越安全,只是见太后鲜少露出的肃然冷厉的神情,她只点头应下不敢多言。
不到午膳时分,华妃便回到了清凉殿,颂芝掀起华妃的裤腿见那瘀血痕迹着实心疼,正要上药华妃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伤若不是给皇上见过,那不是白跪了。去给本宫拿纸笔来。”
颂芝意会却还是心疼着,见那厚厚的经书不禁来气,此时华妃瞥见外头似有人影攒动,立即给颂芝递了眼色。
“娘娘您这腿都跪伤着了,眼下这都快午膳了,您昨晚便没好好用饭,早该饿了,还管什么劳什子经书。”
“不成啊,太后此次动了大气,虽然皇上袒护本宫,可本宫还是得亲手抄写完这些经书,也好让太后早些消气原谅本宫。”
殿外的胤禛皱着眉早就听不下去,大步入殿,声音沉了几分显然有些怒气。
“罚抄个经书怎么腿还伤了?”
年世兰见皇上入殿,挪着腿就要下地请安,却早被胤禛快一步按住。
“快让朕瞧瞧伤哪了?”
胤禛见华妃动作不便心头更怜惜了,伸手卷起那锦缎长裤,原本莹白纤细的小腿似浮肿着,膝盖上是触目惊心的青红淤青。
“往日里你倒是骄纵的很,如今怎如此实诚,说跪罚便跪罚。颂芝说的对,别管那劳什子经书了,让太医开方好生养着。”
年世兰撅着嘴,眼尾微红满脸委屈的模样,小声嘟囔着。
“若是皇上罚臣妾,臣妾就是撒泼打滚也不甘心受罚的,但太后为尊长,臣妾自然要守孝侍奉,若是为着臣妾此次嚼舌根而气坏了生子,岂不是臣妾的罪过。更何况若真如此,皇上一向宠爱臣妾,皇上也会被言官诟病宠溺臣妾而不顾孝道,臣妾自然不能任性。”
一番话说得皇上心中愧疚又动容,他的世兰便是如此,时时事事都先考虑自己。
“你如此识大体,替朕着想,这次是委屈你了,朕会请示太后这佛经不着急抄,你安心养伤便可。”
“多谢皇上替臣妾周全。”
“朕陪着你用膳。”
用完饭,温实初也应召前来开了些药,胤禛又亲自给华妃敷完了药才回养心殿。
入了养心殿,苏培盛屏退了一众宫人,悄声对皇上回禀道:
“皇上,您昨个儿让奴才盯着太后那头,方才寿康宫传来消息,说是隆科多大人母亲,赫舍里老夫人近来缠绵病榻,时日无多,太后挂念故旧,让孙竹息去瞧瞧。”
皇上只漠然无语,手中的手串却不耐地快速转动着,发出杂乱的玉石相撞之声。
午后的秋日暖阳轻拢着安静的勤政殿,苏培盛正轻靠着廊柱,打着盹儿。
“苏公公,皇上召见,劳烦通传。”
苏培盛惶然回神,抬眸见来人倒是激地一激灵,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连连点头,神色似有一丝意外却隐约还掺杂着惶恐。
“微臣夏邑参见皇上。”
夏邑入殿,悄然无声,胤禛抬眸眼色微沉,冷声道:
“替朕盯着隆科多府上,一有消息便来告知朕。此事切莫泄露,不然朕唯血滴子是问。”
夏邑微微颔首应是,知道此事定然十分紧要,他面色阴鸷浑身透着锋锐杀气。
夏邑得了密旨便又匆匆离去,苏培盛站在门外,还在整理着方才慌乱禀报下弄皱的衣角,夏邑却又匆匆离去了,来去无声,犹如鬼魅。
“真是见了鬼了。”
苏培盛看着那一抹沉黑削瘦的背影,不免嘀咕这个神出鬼没、杀人如麻的夏邑。
夏邑是为皇上身边最神秘的组织血滴子的首领,这血滴子向来只听从皇帝旨意,不涉朝政,不公开露面,也不如暗卫那般隐秘,但令人胆寒的名声却在外。
血滴子除了监视、探查非常时刻还能先斩后奏,向来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这样一个陌生常服打扮的人入宫,却是拿着御前的腰牌,对于守卫宫禁的严禄来说,自然是得到了夏邑入宫的消息。
入夜胤禛依旧去往翊坤宫,陪着华妃用膳,又好一通叮嘱。
今日太后谴人入了尚书府,此举欲盖弥彰,胤禛心中早已气恼,对华妃便更歉疚了。
“皇上,天色不早,安常在该着急了。”
华妃腿脚不便胤禛自然不好留宿,只是今日却也没什么心情听曲,但毕竟昨晚便答应了安常在。
胤禛入了延禧宫,安常在早就装扮地十分娇俏,连往日不舍得穿的浮光锦都穿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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