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代中,在一段相对友好的社交中,两方都要尽可能表现出对等。
比如,当得耳布说出一连串头衔时,为了表现尊重,李彻也应该说出自己的头衔。
没有这么做,就没有满足对等的态度,友好自然荡然无存。
在如今得耳布为鱼肉,李彻为刀俎的情况下,这就代表着羞辱。
反观得耳布,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并没有因为受到羞辱,而变得更加恼怒。
恰恰相反,他突然态度大变,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恭敬和亲近:
“竟然是大庆亲王当面,小王失礼了,见过王爷。”
此言一出,周遭的靺鞨武士都诧异地看向自己的首领。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得耳布竟然会说夏话。
李彻只是冷冷地看着得耳布学着夏人的样子下拜行礼,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像是乌鸦扮孔雀——不伦不类。
得耳布甚至不知道大庆不仅有亲王,还有郡王。
得耳布起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王爷,不知你我之间有何冤仇,要兵戈相见?”
“仇还是有的。”李彻淡然道,“你儿子跑到我那作威作福,让本王杀了。”
儿子?
得耳布一阵错愕。
他有很多个儿子。
作为一个大部族的首领,他可以分到数量最多的女人。
东北白天短,黑天长,反正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又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只能没事造造小人玩。
由于儿子太多,所以大多是平庸之辈,在部族里也没什么优待。
其中也有几个优秀的儿子,能被冠以王子的称号。
“不知是我的哪个儿子?”得耳布开口问道。
这倒是把李彻给问住了,那小崽子嚣张得很,自己懒得和他多说,一刀就砍了。
只记着他说过自己是栗末部的王子,至于是哪个王子,谁还记得?
得耳布见李彻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触怒了他,连忙开口道:
“亲王殿下,无论是我的哪个儿子,只要他冒犯了大庆的亲王,丢了姓名也是他咎由自取。”
得耳布一副卑躬屈膝的奴隶相,给李彻一种极大的反差感。
而话语间对大庆的向往和恐惧,又不似作假。
李彻完全想不通,这样的人既然对大庆满是恐惧,又为什么敢于劫掠宁古郡城?
“你的仇怨可以不计,但本王的仇却是不行。”
李彻语气渐冷:
“你的部族劫掠本王的宁古郡城,导致无数百姓惨死。”
“和前朝世家勾结,掳走大量钱财和资源。”
“将我大庆百姓的尸体曝晒在道边,以此震慑我大庆军民。”
“这一笔笔血账,又该如何算?”
李彻一字一句地询问,本以为得耳布会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下请罪。
但让李彻没想到的是,当李彻说到宁古郡是他的城池之时,得耳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你!”得耳布连说话都不再用敬语,“原来你是宁古郡的王,是那些罪民的王!”
罪民。
李彻顿时悟了。
他终于搞懂了,得耳布这种纠结的态度,究竟源自何处。
得耳布对大庆的感觉很复杂,他是庆帝亲封的栗末部首领,对大庆既敬畏,又恐惧。
他这个中原皇帝册封的首领,在真正的蛮族部落之中,又备受歧视。
心理学上有一种叫做皈依者狂热的效应,即后加入某一阵营的人,往往比天生就处于该阵营的人对本阵营更加忠诚、更加狂热。
得耳布就是如此,他对大庆有一种变态的向往和忠诚。
而在他心中,宁古郡的人都是大庆的罪人,是站在大庆对立面的敌对分子。
是他身为大庆皈依者,唯一能压迫的存在。
所以,他和附近其他的部族,玩了命般压榨宁古郡的百姓,降低宁古郡中庆人的地位,以此来讨好其他部族和大庆两边。
想清楚其中关节后,李彻忍不住冷笑一声:“罪民?”
“没错,他们是罪民!”得耳布理直气壮,“罪民是大庆的敌人,殿下身为皇子,怎么和敌人同流合污?”
“住嘴吧!”
李彻实在听不下去了,暴喝打断。
“听好了。”李彻扶剑,自马背上挺立。
“发配到宁古郡的罪犯,也是我大庆的子民。哪怕他们是罪民,也比你这个蛮夷尊贵千倍万倍!”
“化外之蛮夷,不从教化,安敢在此饶舌,妄议我大庆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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