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乡乌鸦坳因山洪导致滑坡,掩埋了五户十三口人。堪称人间悲剧。
本来,这样的悲剧是无法避免的。毕竟,大自然的灾害,谁都预测不了。悲剧即便公开,问责也在其次。
但是,苦水乡悲剧发生之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将情况上报的人,是乡长李亮。
乌鸦坳滑坡,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就是李亮。
李亮也是第一个到达乌鸦坳的乡政府领导。
他去之后,第一时间把乌鸦坳的村民召集起来,严格要求任何人不得向外界透露滑坡的事。谁走漏风声,谁就是他李亮的仇人。
村民起初并不答应,亲人被埋,政府应该第一时间采取措施救人。怎么乡干部来了,不但绝口不提救人的事,反而要求集体噤声?
李亮一段话,让村民不得不忍悲屈服。
李亮说,谁敢泄露滑坡的事,今后这一家人娶亲嫁女,升学参军造房子,直至生老病死,乡政府都会一概拒绝申请。
村民深知李乡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们不敢拿一家人未来的生活做赌注。于是,便集体失声了。
但是,李亮没算到陆天明会冒出来。
通常,李亮在苦水乡是除了书记魏龙之外,说一不二的人。即便书记魏龙,在很多时候都会让他三分。
而且,魏龙升任县人防办主任在即。魏龙一走,苦水乡的书记位子就会名正言顺挪到李亮的屁股底下。
得罪李亮,在苦水乡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李亮睚眦必报的为人,苦水乡人尽皆知。
陆天明好奇地问道:“我有一点没想明白,乌鸦坳滑坡,与你有什么关系?”
肖青良道:“说没关系,也不尽然。你不知道,我姑妈一家,就是乌鸦坳的。他们一家四口人,这次就被掩埋了。”
陆天明道:“你姑妈一家被掩埋,你应该想到的是救人。怎么还阻止我救人?”
肖青良苦笑道:“其实,有些话没必要说透。兄弟,我问你,半座山垮下来,人都不知道埋在哪里了,你觉得还有人会生还?”
陆天明叹口气道:“什么叫奇迹?有时候,绝境之后,就是希望啊。”
肖青良摇摇头道:“我倒觉得,救人只会劳民伤财。人啊,最应该的就是面对现实。”
陆天明忍不住训斥他道:“你这种人,就是太冷漠。万一有人被困,需要救助呢?如果连救助都不搞,你让在地下还活着的人有多绝望?”
“因为,我不相信还会有人活着。”肖青良淡淡一笑道:“当然,我去乌鸦坳出头,不是为钱。主要是李乡长这人,得罪不起。”
陆天明似笑非笑道:“你在衡岳市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还会怕一个小小的乡长?”
肖青良道:“有句古话,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陆天明试探地问道:“肖青良,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李乡长手里?”
“没有。”肖青良矢口否认,解释道:“我帮他,仅仅因为我与他是朋友。朋友有难,我能置之不理吗?”
“你都金盆洗手了,何必还站出来惹麻烦。”
肖青良苦笑道:“这都是命。”
沉默了一会,陆天明开口问道:“你在苦水泉搞事,也是同样的原因?”
肖青良道:“不一样。苦水泉的事,是有人不想你出风头。”
陆天明没有追问下去,究竟是谁不愿看到他出风头。
第一次进监房,就被肖青良视作兄弟。陆天明不但没尝到其他人初入牢房的洗礼,反而还被一群人跪着磕头认了大哥。
这样的结果,让陆天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兄弟,实不相瞒,我第一次接触你的时候,就被你身上的正气折服了。”肖青良说道:“识人也是一门绝技。我看兄弟你,将来必定不是屈居他人之后的人。”
尽管陆天明觉得肖青良是一派胡言,但听起来心里还是感觉很舒坦的。
“兄弟,我认你做兄弟,不是想你救我一条命。也不是想你今后领着我这帮兄弟混饭吃。”肖青良轻轻叹口气说道:“我这次进来,我有预感,能出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我只是希望,兄弟你能带着我这帮兄弟走正道,堂堂正正做人。”
陆天明不禁心生恻隐,他安慰他道:“你也不必悲观。你这次进来,应该就是涉外风波的事。这件事没有构成重大影响。一段时间之后,应该就没事了。”
肖青良摇摇头道:“兄弟,你太乐观了。你是不知道有些人比你想象的要狠毒得多。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陆天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口口声声说有人要你的命,你能告诉我,究竟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肖青良看他一眼,淡淡说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老五他们学习监规已经结束。没有通过老五考核的人,开始接受处罚,给全牢房搞卫生。
牢房里的卫生重点,当然是洗手间。
所谓洗手间,不过是用砖头垒起来一个刚能遮住屁股的隔断。
牢房不大,人却很多。因为没有窗户,空气便比外面要显得沉闷很多。
如果卫生再搞不好,根本没法住人。
陆天明发现,一个犯人拿着自己的牙刷,正趴在洗手池边认真地刷。
另一个被罚的犯人,撅起屁股在擦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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